佗钵恨不得活劈了火拔归,和亲大典日,杀害主将,栽赃陷害北周送亲虎贲精卫,蓄意挑起两邦战事,这是明晃晃打他佗钵的脸啊,这是明晃晃向他突厥大可汗的权威挑衅呢!
虎贲都尉肖念也来了,他虽信得过冷天奴所说,可总要来王庭当面向送亲正副使将事情讲述分明。
“汝南公”宇文神庆和长孙晟脸色变,心知若火拔归奸计得逞,被突厥兵剿杀而不会束手待毙的肖都尉必会率虎贲精卫血战到底,届时,谁对谁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吐塞尔将军已死无对证,所谓的北周虎贲精卫挑起战争成了事实,虽说以区区几百虎贲精卫挑起战事听起来太过荒唐可笑,可却给了突厥主战派极好的借口……
如果宇文神庆和长孙晟知晓北齐亡国之君高绍义已勾结暌息王子埋伏下了一支伏兵,且这支伏兵穿戴兵器皆同北周虎贲精卫一模一样,欲在火拔归将肖念所率的虎贲精卫“赶”进和亲大典现场时冲杀而来,借机砍杀和亲公主宇文芳和送亲正副使及苏尔吉汗王等人时,就不会觉得此借口荒唐可笑了……
当然,暌息王子也绝不会想到他给这支伏兵开了方便之门,心狠手辣的高绍义却已暗中下令将佗钵大可汗做为必杀的目标……
面色不善的宇文神庆和长孙晟不及说什么,气急败坏的佗钵已“蹬蹬蹬”的跑下观礼台,抬脚踹翻被吐塞尔将军揍得鼻青脸肿几认不出模样的火拔归,又狠踹了几脚后咬牙切齿道:
“该死的东西,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挑起战事,这究竟是谁的主意?说!”
显然,佗钵也不是个蠢的,他并不相信火拔归是主谋。
**************
得知新“上任”的“可敦”已去了药帐,应珠气冲冲瞪了眼低眉顺眼的宫女一眼,转而又直奔药帐方向,身后的两宫女抬起头面面相觑,末了,齐齐朝应珠远去的背影抹了把额头冷汗:
这位应珠公主刚消停了没几日啊,怎瞧着又故态复萌了呢?
心有郁郁的应珠去了药帐也没能见到宇文芳,一听千金公主已离开药帐回返观礼台后,心有郁躁更起了执拗定要寻宇文芳麻烦的应珠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心内怒火中烧,暗道:
思依明明说从许争那儿得知天奴哥外出打猎了,已好几日没见到人影儿,原来天奴哥已回来了,回来也不将猎物送一份给她,竟然就跑到观礼台去看热闹还又一次救下了千金公主,哼,她应珠不高兴,很不高兴!
“应珠——”
倒是思依,见应珠扭头冲出药帐,忙欲快步追上,然目光无意中的一瞥,忽就停了脚步,掀起帐帘的手缓缓垂了下来,似想到什么的她眼睛倏就一亮,正眼看向角落中那个正从草篓子里往外掏“野草”“树根”的汉子……
这背影,怎瞧着眼熟?
是天奴哥!
可他怎穿着这身粗陋的衣袍?
他明明听见应珠和她的声音了啊,怎一点表示也没有,他是天奴哥吗?
可这背影,哪怕身着粗陋的衣袍她也不会认错。
不及思依走上前看个仔细,眼前忽就一暗,池安儿已走至跟前,脸上挂着得体谦卑笑容的她不卑不亢道:“不知思依姑娘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思依一怔,忽就想到千金公主方才还在这药帐呢,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就哽在了舌尖:
绝不能将天奴哥和千金公主扯在一处,嗯,有些事,可意会,却是不能说破!
不能让有心人抓住天奴哥的把柄!
可她又不甘如此离去,想到此,思依目光朝突厥汉子方向示意,脸上流露出好奇色,问道:“他是谁?他在做什么?那些是细树根吗?”
池安儿回眸,看了眼早已戴上人皮面具,背朝着她们,在那儿一本正经从草篓里往外扒拉着似野草和树根般各色药材的冷天奴,再回过目光看向满目好奇色的思依时细声细语的解释道:
“思依姑娘,他是采了草药来卖的牧民,那看似细树根的东西名叫知母,可入药,这知母可是能润肠通便的好药材呢。”
见冷天奴已将一篓子草药都扒拉了出来堆那儿,池安儿过去拿出些碎银给了他,转过身来的冷天奴露出一张高兴的表情,咧着一口白牙,抓着碎银,煞有其事的朝池安儿一躬身,而后边瞧着掌心中的银子咧嘴乐,边提溜着空篓拔腿往外走……
低着眼帘一脸财迷状瞧着掌中物的冷天奴心有无奈:
咳,他不过是等着芳儿带着侍婢宫女和安加利拆都尉等一众护卫先离开,结果,待这些人走远后不及他离开药帐,应珠就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思依……
他悖逆父命悄然而返,自不愿被人识破身份坏了他今夜的大事,哪怕这两人是应珠和思依,尤其想到应珠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莽撞性子,他就心有苦笑。
待看清了转过身低着眼帘数着手中银子的突厥汉子的长相后,思依心有失望,又深深看了眼突厥汉子,神色显了黯然心不在焉的思依转身而去,却不慎踩到雨晴走时随手丢在地上的圆滚滚的药杵,脚下一滑,身子失了平衡的她立时往后跌去,虽说地上铺着薄薄的毡毯,可若后脑着地跌实落了,一样会伤的不轻……
“啊——”
思依失口惊呼,却未迎来预期中的狠摔后的疼痛,腰间已被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托住,惊魂未定的思依一扭脸儿正蹭进突厥汉子的怀……
“姑娘,小心。”突厥汉子声音沙哑,低着眼帘的他臂上一用力,将思依整个人撑起,一直低着眼帘举止恭敬的汉子朝她略一躬身,拎着草篓子大步而去。
“思依姑娘你怎么样?你没事吧?”突然的变故令池安儿一时怔愣,回过神的她忙快步上前。
险被摔了的思依心有尴尬,可面上已恢复了镇定,眼见池安儿神色紧张的上下打量着她,她清美的小脸儿露出一抹浅笑,安慰道:“我没事,幸亏那牧民身手敏捷,否则,我定会摔……”得狠了。
话未尽,忽心头动,霍地转眸看向早已垂落的毡帘。
“思依姑娘?”
失神的思依眼睛蓦地一跳,转回目光,一脸从容无害温婉状的她迎着池安儿剔透清莹的瞳子若无其事道:
“瞧我,一时吓着了倒忘了谢过那牧民呢,要不是他,我一定会摔惨了,算了,以后看见他再给他些谢礼吧,哦,对了,我还得赶快去找应珠呢。”
当未作它想的池安儿恭恭敬敬的将这位“尔伏可汗”的妹子送出药帐后,返身而回的她没有看见思依眸色深深,忽就抿唇紧了小脸儿。
此时的思依已经断定突厥汉子就是冷天奴!
他避而不看她的躲闪举动,他快如鬼魅的动作,他怀里寒香花幽幽的清寒香气,哪怕药帐里药香弥漫,小脸儿无意间蹭进他怀的思依还是嗅到了那熟悉的丝丝清寒香气……
小时候的她每每在冷天奴回“拙真哒”部时就缠着他教她骑射,而每每摔下马来的她都会委曲巴巴的抹眼泪,于是,天奴哥就会哄她,还会从怀里掏出他珍而礼之的血玉香合给她嗅里面能令人舒缓疼痛的寒香花幽幽的清寒花香……
天奴哥装扮成突厥汉子来了药帐,而千金公主借换衣之机也来了药帐,他(她)们分明在偷会啊!
天奴哥,你怎么敢?
千金公主如今已是大可汗当众册封承认了的可敦,你怎敢与他的女人私会?
天奴哥,你当真不要命了吗?
早已窥见了冷天奴和宇文芳私情的思依忽就额头冒了冷汗,心内更似有刀子在绞呀绞,绞得她心痛至极。
出了药帐的她举目四望,既没看见应珠,也未找见那全然没了踪迹的突厥汉子,默默思忖了片刻,打定了主意的思依便似没事人般往观礼台方向去了。
**************
气咻咻的应珠到底追上了往观礼台方向去的宇文芳。
面对秀美的小脸儿上已是乌云笼罩的应珠的低声质问,宇文芳心内愕然,然面上不显,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未发觉有异的安加利拆都尉等人,再看向连尖尖的小巴颏都瘦出来了的应珠,不觉喟叹出声,心道:
还好,应珠还算是有点儿理智没有大声嚷嚷出来,否则,还真是麻烦了!
对于眼前这位骄横跋扈又痴心一片的应珠公主,宇文芳心有复杂,既不快于她明晃晃的觊觎她的男人,可又不得不对她心有感激,正如冷天奴所说,这些年来若非应珠的维护,佗钵必不会让他过得如此安然逍遥。
应珠既对冷天奴有恩,她宇文芳,自也是感激的,然事涉自个的男人,她不得不枉作小人彻底打消应珠觊觎她男人的心思!
宇文芳回过目光,脚下轻动,神色沉静端庄,继续不急不慢前行的她依然是仪态万千,未有半分被咄咄相逼的惶恐和不安。
感觉一拳打上棉花垛的应珠瞪着晶亮的瞳子,气咻咻“嘚吧”着:
“哼,上次是乌猎鹰,这次是猛虎,怎每次你都有这么好的运气,每次都是天奴哥来救你,我现在倒是有些相信左夫人的话了,你身上确实带有邪性……”一身的邪性连飞禽走兽都弄不死你!
应珠认定同上次乌猎群来袭一般,又是冷天奴悄然出手打断了猛虎的四爪,可惜,她猜错了,这次还真非冷天奴所为。
已从冷天奴嘴中得知不是其父冷潇雨便是其父手下的人奉命出手相救的宇文芳自不会向应珠透露半句。
冷天奴未免宇文芳担惊受怕,并未告诉宇文芳他是悖逆了父命悄然回的王庭,也未说明他根本不会再用父亲的渠道“逃离”突厥,不过却提醒宇文芳,为了出逃而免落人口舌,他一直以在外“打猎”的名义不曾现身王庭……
所以,如果应珠将所谓的冷天奴伤了猛虎救她一事嚷嚷了出去,可就大大不妙了。
如今箭已在弦,出逃在即,多一事不若少一事,绝不能让应珠横生枝节!
“应珠公主慎言!”宇文芳霍地转过目光,清凌凌的瞳子深深看着她,声音凉凉,“本可敦可是受草原神护佑的,草原神既能派遣坐骑白虎救‘尔伏可汗’摄图又助大喀木收复风雨灾祸,为何就不能施展灵力断了虎爪救下本可敦?”
白虎?
想到白虎现身后的种种神奇之事,原想说宇文芳出言“荒唐”的应珠一时张口结舌。
“应珠,其实大可汗也将大喀木所说告诉我了,”宇文芳缓和了语气,看着原本显圆润的小脸儿已瘦出了尖下巴颏的应珠,神色带了些许的怜悯,温声细雨道,“大可汗原想着让我去劝慰你,可无奈又出了我被赵嬷嬷毒杀之事,加之我四妹妹和凝佳姑娘无辜受害,如此,事情便拖了下来。”
宇文芳轻拍了拍应珠的手,在她露出嫌弃的眼神之前收回了动作,只神色郑重,语重心长道:
“我一直未忘自个曾答应过你的事,也想着获封‘可敦’后会有着更多便利可襄助你和冷天奴,然当得知大喀木求告了草原神,得神示你同冷天奴若有了夫妻之实,二人的灵魂定会展开厮杀彼此吞噬,而有草原神福佑的应珠公主你会吞噬掉冷天奴的灵魂,让他厄难缠身不得好死时,我……”
“不!”瞬间眼里有水光涌动的应珠失声尖叫,惹来雨晴云儿及安加利拆都尉等人的视线。
“不,我不会害死天奴哥的!绝不会!”应珠声音里满含委曲,可事关她会害死冷天奴一事,没有底气的她不觉低了声音,话虽信誓旦旦,可水光涌动的瞳子里却含着迟疑和恐惧。
杏眸微闪目露一丝不忍的宇文芳轻叹出声,幽幽道:
“大喀木所言,不得不信啊!”
“应珠,实不相瞒,乍听闻大喀木所言,我不觉就想到了我‘冀王叔’的嫡长女‘安平”郡主,安平郡主自幼便与‘肃国公’的嫡长子青梅竹马,原以为这二人互相欢喜乃天作之合,然当安平郡主十五岁之时两家刚交换了庚帖,‘肃国公’的嫡长子便病死了……”
“……”应珠有些发懵,不知对方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三年后安平郡主又下嫁‘承恩公’的嫡次子,未料大婚前一日,‘承恩公’嫡次子竟失足落水溺毙……”
“……”应珠默。
“之后圣上赐婚,将安平郡主赐婚给‘从陵候’的嫡四子,谁知,”宇文芳喟叹出声,“大婚不过三日,‘从陵候’的嫡四子食晚膻时竟然被一枚肉丸给噎死了……”
“……”应珠傻了,更是心生了怕。
这是嫁谁谁死啊!
应珠再迟钝也听出了这话中之意,原来,竟如大喀木所言,真有灵魂展开厮杀彼此吞噬,让人厄难缠身不得好死一事。
一旁的雨晴似是隐忍不住插了嘴,小心翼翼道:
“公主……呃,可敦,此事奴婢也是知道的,当年安平郡主一事传得沸沸扬扬,都传其是克夫不详之人,不过后来所幸得‘苍悟山’的‘无尘’道长指点迷津破解厄难,找了同‘安平郡主’八字合命格相契的御伯中大夫家的嫡次子,这才再无血光之灾发生,夫妻二人过得和顺美满。”
“有些事,不能也不敢强求啊,”宇文芳一副看破红尘的感慨,唏嘘道,“大喀木身具巫灵法力,只看他以草原神神意示警了‘阿尔巴’山的坍塌救了依山而居的‘土勒’部,祭祀作法施展巫灵法力助白虎收服了肆虐草原的风吼子和暴雨,他的话,如今是万万不能不信了!”
宇文芳看着神色僵说不出话来的应珠,轻声道:“既然大喀木已有所示警,冷天奴娶了应珠公主你就一定会死,若是应珠公主真心欢喜他,又如何忍心他无辜丧命?”
“应珠,我便是有心助你二人,却也怕终是害了你二人啊。”
“依本可敦之见,还需请大喀木施展巫灵法力,为应珠公主你觅得一命格相契互为福运的郎君为好。”
嗯,其实俟罗大头领的儿子勃鲁儿就很不错,人年轻,长得英气精神,脑子也不是个笨的,听说身边连个伺候他的女人也没有,如此人物,倒是可以考教一番是否为应珠的良配?
可,今夜她便要走了,倒是不能多事了。
“不,除了天奴哥,我谁都不嫁……”应珠两肩耸动,终是落了泪,可语气也不似从前那般肯定决绝了。
若是结为夫妻天奴哥就会死,她怎舍得,可看着天奴哥娶别的女人,她又如何不心痛?
宇文芳掏出锦帕轻抚去应珠脸上的泪,柔声道:“应珠,为了你,也为了冷天奴,日后,你还是勿要再提及他为好,尤其在这和亲大典的大喜日子里,只怕听到冷天奴的名字,大可汗也会心有不快。”
宇文芳不知的是,她提及的佗钵大可汗,此时正气血翻涌,强吞下到舌尖的心头血,身子摇摇欲坠的他强撑着身子不让自个儿倒下。
与此同时,思依已经走到冷潇雨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状。
喜欢千金传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千金传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