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紧紧搂着贺知远脖颈子就不肯松开了的小猫儿轻轻的松了口气,皎皎若银盘,黑亮光华浓的一对儿如描似画的小小凤眸悄悄眨了眨:
好险好险!
刚才的贺伯伯好可怕好可怕啊!
抱着怀中奶香奶香的小家伙儿,听着他急促渐缓的喘息声,贺知远默了默:
自个在干什么?
怎就这么听话的抱起了他?
他明明是仇人的孙子啊!
心有复杂的贺知远低了眼帘,正对上微微仰起小脑袋悄悄偷瞄着他,观察他神色的小猫儿……
一大一小就这样定定的对上了眼。
四目相对,小猫儿白白嫩嫩的小脸儿一抖,小小的凤眸瞪得滴溜圆,晶莹剔透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贺知远,嫩红的唇瓣忽就弯了起来,笑得甜甜,笑得眉眼弯弯,这纯净无垢不染世俗尘埃的甜美笑容瞬间柔软了贺知远冷若冰硬若磐石的心肠。
这孩子生得真好!
这小脸儿,这眉眼,尤其这孩子圆润小下巴上一道若隐若现的美人沟,令他看在眼就心有好感,更心生亲近!
之前就有这感觉,此时,贺知远不得不承认,这孩子越长越像他深爱的妻子,已逝的亲王妃落袭雅!
贺知远定定的看着小猫儿,脸色已是几经变化,最后更是温柔了脸部线条,眸色暖暖,可当想到这孩子是凌九霄的孙儿时,贺知远倏又变了脸色,已是神色森然眸色如刀。
小猫儿静静的看着贺伯伯脸色几经变幻,感受到他身上又迸发的可怕气息,他默默的往贺知远的怀里缩了缩,闭紧了红嫩嫩的唇瓣,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似乎生怕触怒了这个突然之间又变得好可怕的贺伯伯……
小猫儿的懂事乖巧令贺知远心忽就一疼,盯着那令他熟悉又伤怀的眉眼,敛了身上的杀伐戾气,抬手,轻轻揉了揉小猫儿的小脑袋,似是无言安抚。
见贺知远并未对小猫儿动粗,夜玉郎悬着的心才落了地,可依然警惕的盯着对方的举动。
“叶繁、偕行,住手!”直到此时,心思百转的夜玉郎才出了声。
消弥阁自非人想来就来之地,当贺知远同夜玉郎动手之际,隐在暗处的叶繁和隐卫头儿偕行亦同贺知远的暗卫头儿硕明和云旗交了手,而外面,乔一所率“千武使”也早已同鹰扬等人打得不可开交。
打发了各自的手下出去叫停外面的酣战,抱着小猫儿的贺知远紧盯着夜玉郎,声音寒:
“你看似并不吃惊!”
“我应该惊讶吗?”夜玉郎似笑非笑道,宽袖大袍一挥,似蝴蝶翩跹,优雅的理了理衣袍,神色悠然,“小猫儿是冷潇雨孙儿之事,你又不是今日才知晓!”
见夜玉郎跟他装傻充楞,贺知远不由磨了磨牙,一字一句:
“你明知我想说的是什么,冷潇雨?呵,他根本就是凌九霄!”
夜玉郎心内一叹:
到底是事发了!
不为人察的扫了眼桌案上的那个紫檀木的画筒,心内又暗道:
所幸画像已收进了画筒,就是不知小猫儿的亲娘是千金公主,王爷是否也已知晓?
窝在贺知远怀中的小猫儿瞪着一对儿小小凤眸,看看五官扭曲的贺知远,又瞅瞅神色凝的干爹,一脸的无辜与懵懂。
“阁主,你是不是欠本王个解释!”贺知远声音凉凉,“除了凌九霄之事,你还隐瞒了本王什么?”
论私,他救了夜玉郎性命,否则以夜玉郎的身份,早就死在了北齐深宫有心人的折磨蹂躏下,论公,他二人早已是同盟,多年来互为利用互为倚助……
可贺知远没想到,这个值得信赖合作多年的盟友竟然向他瞒下了最不该隐瞒之事!
夜玉郎默了默,再抬头时,眼角微挑,锋芒锐利现,漆黑的墨瞳幽幽,似无数情绪在其中,他声音淡淡,却是意味深长道:
“王爷,你是不是也欠本阁主个解释?就如我的嫡亲弟弟策儿,就如,你的义子秋实?”
贺知远:“……”
四目相对,皆是眸色幽深莫测。
二人静默无语,片刻,还是夜玉郎打破了这死寂:
“虽时日已是久远,有些事有些人,或无意或刻意,已是湮没了无痕,然千眼使也是机缘巧合,总算是查到了些许的线索,”夜玉郎加重了语气,“当年,王爷是从尸堆中救了个被北齐军屠了村的边民遗孤,可那被扔在尸堆里中了尸毒疫毒的小小婴儿长到六岁时就因药石罔效病故了!”
“然那孩子的死却是无人知,而后,他的身份,便被另一个襁褓里的婴儿取而代之,自此后,这婴儿的身份,让人查不出半丝的破绽!”
夜玉郎看了眼贺知远,似说与他听,又似自言自语:
“是啊,年岁对不上,可那又如何,待那孩子再出现人前时,谁还不允许有的人天生长得少兴不成!”
“王爷,还让本阁主继续说下去吗?”
王爷你怪我隐瞒了凌九霄之事,我何尝不满你隐瞒了秋实一事。
凌九霄是你的逆鳞,在这世间唯一的血亲弟弟又何尝不是我之逆鳞!
面无表情的贺知远深深盯了眼夜玉郎,缓缓道:
“正因此,这些年来本王虽精心教养,却从未干预他的选择,只希望他可以游离于朝廷和军队之外全无束缚,待来日时机成熟,让他唯心意而决!”
当初宣帝封秋实为“御前郎”,若秋实不愿,贺知远自会为他筹谋令他脱身,便是如今杨坚当政,他亦可从中谋划令秋实抽身,可秋实却甘愿效力朝廷,如此,他也只得听之任之。
贺知远对秋实所做种种,对他的好,夜玉郎心知肚明,也正因此,他才在拿到证据后一直隐忍不发。
“王爷,你明明知我这些年来苦苦寻找弟弟的下落,你明明救了我弟弟对我们兄弟有救命之恩,却为何要阻拦我们兄弟相认?
“初时是因那孩子伤重,伤在那处又失血过多,怕救不活,告诉你也不过是平添你的伤痛毫无益处!”贺知远目光清正,坦然道,“所幸‘冥医鬼门’门主药万枝得到我传信后来得及时……”
想到“冥医鬼门”门主药万枝,贺知远忽就意识到了什么:
难不成药万枝竟然同凌九霄有私交,不,不可能!
药万枝知他同凌九霄之间的恩恩怨怨,他绝不会为凌九霄所用!
可若非药万枝出手,凌九霄脸上的伤又怎会了无痕迹?
那深入骨髓的伤,除了“冥医鬼门”,便是“医仙世家”都不可能医治的了无痕迹!
只瞬间的失神后,贺知远继续道:“之后不说,是因为你!”
“我?”夜玉郎一怔。
“不错,你天姿聪慧机敏过人绝非池中物,否则老阁主也就不会相中你做他的传人,”贺知远心有喟叹,“你父是兰陵王,你身上流有北齐皇族的血,你虽痛恨北齐皇室残害了你父母灭你满门,可谁敢保证有朝一日你不会重振兰陵王的辉煌,问鼎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夜玉郎:“……”
他还真是有想过!
可想到弟弟生死不知,自个又断了命根子,打下来的江山却不知要传给谁,不知最后又会便宜了哪个,便作罢了!
只看夜玉郎那微眯了的狐狸眼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意动,贺知远就知这家伙还真不是个安分的,好在秋实淡泊名利,根本就不稀罕那位置!
贺知远似懒怠再多说什么,既然目的已达到,抱着小猫儿的他转身要走,夜玉郎身形一动已然拦了他去路。
两个都自觉被欺瞒心有憋火的人也不再多说,转眼间已战到了一处。
窝在贺知远怀里的小猫儿一声不吭,黑溜溜的墨瞳只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小的人儿非但不怕,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儿还闪现出兴奋的光芒……
转眼间二人已是打了数十回合。
“王爷,我答应过天奴,定保小猫儿安全无虞,孩子你不能带走!”
“你以为你拦得住本王?”贺知远冷冷一笑,凌人威压铺天盖地。
“拦不拦得住就试试看喽!”夜玉郎勾唇一笑,笑容沉凝。
……
当白渺以气吞山河之势闯进若刀枪林立削铁如泥的掌刃风刃之中抢过小猫儿,转而飞身而出,不过眨眼间,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传音入密声却似响在二人耳边:
“夜玉郎,本观主以属下暴露行踪为饵,终引出了你这幕后之人,得小猫儿的下落,终是不亏!”
“贺知远,本观主不管你同凌九霄之间的恩恩怨怨,你若杀了他自也是你的本事,可小猫儿,本观主容不得你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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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县外二十余里处,突厥大军王帐。
躺在毡毯上的沙钵略大可汗摄图面色青白浑身汗冒,身上忽热忽冷,一会儿浑身血似被冰封冻得上下齿打架,恨不得将被子裹个里三层外三层,一会儿又热得浑身滚烫口鼻似生了烟,恨不得将一身的肉皮给生生扒下来……
军中巫医大眼瞪小眼,瑟缩着身子不敢作声。
曹御医温文而雅的一张脸虽看似一如往昔,然那眼底里的冷意却是遮掩不住,他朝面色沉凝的宇文芳一拱手,声音淡淡:
“公主,大可汗这症状似染了疫病,又似是中了毒,微臣医术浅薄,实不知该如何诊治,微臣无能,还请公主恕罪。”
宇文芳想说什么,可看了眼木着张脸的曹御医,她张了张嘴,终将到舌尖的话咽了回去。
宇文芳心知肚明,一路攻城掠池,曹御医目睹太多太多,他恨突厥人,虽不至以医杀人,可也根本就不愿出手医治突然就病了的摄图和出现同样症状的近千名突厥兵……
“可敦,还是让池姑娘过来给大可汗看看吧,”史拔图汗将军目露焦灼,急声道,“池姑娘治病的本事很厉害,她一定能治大可汗!”
宇文芳默默的看了眼“天真无邪”的史拔图汗将军,心道:
宰了你父母,再让你给宰了你父母的元凶首恶诊病,你会干吗?
让池安儿过来诊病,她只会更快的送你们的大可汗去见草原神!
“池安儿之前病得厉害,时至今日都昏昏沉沉的,”宇文芳否定了史拔图汗将军的提议,“莫说给大可汗诊病,现下她的病还是由曹御医给诊治呢。”
“报——”有斥候匆匆进帐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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