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得了两个小银锭子的张尤笑眯了眼,一只手兀自将长长的画卷轴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把玩着掌心中的两枚小银锭子,心有满意:
嗯,虽银锭子小了些,可得这两枚银锭子他也没费什么气力啊,都是平白捡漏捡来的!
他早就心怡上牧民们做的鱼皮服了,虽粗糙但胜在新奇,用一个小银锭子换一身鱼皮服,再买些马奶子酒,置办些吃的用的,想想这苦中作乐的日子还是有些小惊喜的嘛……
在佗钵复杂的目光中,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的大眼瞪小眼中,伺候大可汗女人们的羡慕嫉妒恨中,一片片残基断砖狼籍中,笑得见牙不见眼喜气洋洋的鹰族贱奴和牧民们排队领取各自的“奖赏”。
鹰族贱奴们和牧民们倒是自觉,没出现多占多领的现象,毕竟各人都死死盯住自个的“战利品”,敲断了几条腿打折了几个胳膊可是牢牢记在心……
有一次性领了四枚小银锭子的,也有领取一锭金的,而大多数则是拿到了一枚小银锭,毕竟古里尔的护卫们不过区区一百多号,能抢上前先下手敲断一条腿打折一只胳膊的已经是走运了,动作慢了的,连挤都挤不进去呐……
“喂,那画师,你过来!”银铃般的声音忽又响了起来。
张尤下意识抬头,迷茫的小眼神看着手持马鞭的应珠公主。
古里尔早被默吡叶护护着远远躲离了应珠,再瞅瞅依然窝在父罕怀中的右夫人弱水,应珠暗戳戳磨了磨牙,按下抽人的冲动,转了目光,盯上了喜滋滋瞅着掌中摊着的两小银锭子另一只还紧紧抱着长长卷轴在怀的张尤。
“对,就是你,过来!”应珠持马鞭的手指了指张尤。
张尤顿时感觉不好了,得银锭子的欣喜笑容僵在了脸上,末了,眨巴眨巴眼睛,硬着头皮走上前,人到了近前,忽想到什么,忙将掌中的两小银锭子揣怀里……
看在眼中的应珠黑了脸:什么意思?以为她要抢他那两枚小银锭子呐?
“小气鬼!”
看着人长得斯文颇为眉清目秀的张尤,应珠很是不屑轻斥出声,下意识又掂了掂手中马鞭,寻思着就对方这小身板儿,怕是抗不住她几鞭……
张尤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后退两步,站到自以为安全了的距离,做了个胡人的抚胸礼,惴惴不安道:“应珠公主,不知您叫小的来有何吩咐?”
咳,虽以前在宫中时是正二命(正八品)的画师,可如今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获罪之身不过是罪奴一个,得千金公主青眼还让他继续老本行,千金公主好歹还是讲道理之人,可眼前这位,是个无理也能搅上三分挥鞭子就抽人的主儿啊!
瞧见没,这马鞭就一直没离手,她没能抽上右夫人和古里尔,不会将气撒到他身上抽他一顿吧?
他张尤不过就是捡漏得了两小银锭子,也没得罪过这位啊……
“你,手里拿着什么?”把玩着手中马鞭的应珠昂着略显圆润的小下巴,朝张尤手中的卷轴点了点。
张尤怔怔的看了看手中物,眼波一转,活了过来:原来这位是好奇这个呀!
“这是在下的拙作,是小的奉千金公主之命作的画!”
“画的什么?打开来给我瞧瞧!”
心有好奇的应珠道,她应珠会唱会跳能打善骑,可就是不会中原高门贵女们会的琴棋书画诗词雅赋,一听张尤是奉千金公主之命作的画,那更要看看了,看看这位皇族贵女千金公主欣赏的倒底是什么样的画作?
“这……”张尤有些犹豫,不知这位蛮横的突厥公主怎突然对他手中的画起了兴趣,下意识看向千金公主方向,却见千金公主似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已在雨晴云儿等人的簇拥下朝这边款款而来。
张尤的迟疑和怠慢令应珠沉了小脸儿,语出不耐:“不就是一幅画,有什么不能给本公主看的,快打开!”
瞥见应珠持鞭的手抬了抬,张尤一个激灵,忙不迭展开手中画卷。
只一眼,应珠瞬时瞪大了眼睛。
阳光下,画卷中的色彩竟似泛着瑰丽的光泽,红的绚丽,蓝的湛湛,绿的莹莹,黑若玄墨,粉若桃花开,一看便知是用的上好画料……
而画中美人更鲜活了一般,眉眼生动,红唇浅弯,一抹盈盈笑意漾在艳明如玉的脸上,轻抬皓腕,风动,广袖扬裙裾飘飘似要走出画卷……
莫说是画中人,那画中威风凛凛双翅轻动似欲展翅腾空,以铁喙和坚爪撕碎击退一切来犯之敌的空中王虎雕紧守在美人身旁,保护着正和虎雕幼雏嬉戏的画中美人儿,而虎雕幼雏的半大爪下,一只肥兔子正鼻子翕动一脸的生无可恋……
应珠目光闪了闪,盯视了良久,末了,再看看画中杏眸若流星璀璨,浅笑盈盈却笑得温柔醉人心的美人儿,又抬头瞅瞅已走至近前的画中美人儿真身千金公主宇文芳,撇了撇嘴:
“这画画的也不怎么样么!”
“呃……”
画技被质疑了的画师张尤神色一滞,眉清目秀甚至颇有几分周正模样的他忽就黑了脸。
张尤自认他别的不成,可对自个的画技可是极有信心,当然,那次给宣帝画“龙幸图”之事算是个失败的例子,可那事儿能怪他吗?
他画的人跃然纸上似活了一般,宣帝也只挑得出他“龙器”画的不够雄壮威武的错来,可那也不是他的错好吧,他不过是照实了画的啊!
如今手中这卷画作可是他精心之作,上次那幅画莫名其妙被大风“刮”走了,呃,那日没起大风,可就是被风刮走了,无奈,他只得再作一幅,虽耗费的时日又长了一些,可千金公主也没怪罪不是吗?
如此,才有了眼前这幅他自认也是满意了的佳作!
可如今竟被个突厥小丫头给质疑甚至是一口给否了,这让他张尤,情何以堪呐?
张尤忽就挺了胸膛,略有些单薄的身子一板,清明的瞳子光星闪耀,正色道:
“应珠公主,在下三岁习画,多年来研习作画不辍,别的不敢说,这画技在下还颇有些自信,这幅画作不好之处还请公主不吝赐教!”
此时,宇文芳和身边的雨晴云儿亦已将画卷看了个清楚,雨晴云儿心有赞叹,禁不住暗道一声:好画!
这张尤,不愧是宫中画师,更不愧是入了天元大皇后青眼的画师,美人之美在于骨,张尤的画技竟然精湛至此,笔下之人竟似有血有肉活了一般……
宇文芳则定定看着画卷中的画面,看着那双目深深锋锐如勾警惕护在旁的虎雕巴特,又看看尚懵懂嬉耍的小飞,久久无语,杏眸波光流转,掩下眼底里的一抹复杂情绪。
如今以旁观者的角度再去看这画面,才蓦然发现其内里深意:
是了,他送“小飞”给她,想来不仅仅是解她孤单为她解闷吧,又何尝不是想让长大了的空中王者小飞能保护她……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为她考虑了这许多!
被直面请赐教的应珠煞有其事的又瞧了那画一眼,而后又仰起略圆润的小下巴,腆着小胸脯傲然道:“你这画虽画的还能入眼,可不如我天奴哥画的好!”
“……”众人默,连已走过来抻头看直了眼的佗钵也眼角禁不住抽了两抽,抬眼瞧着一脸认真又骄傲的宝贝女儿。
“我天奴哥就是比你画的还要好!”应珠理直气壮道,“天奴哥也给我画了像,画了足足五张呢,每张画的都比你这幅要好的多!”
宇文芳落在画卷上的目光忽的一僵,不觉蹙了柳眉,然不过眨眼间,那不喜已消弥无踪,似从未出现过。
雨晴禁不住绷了唇,悄然觑了眼自家公主,见公主毫无反应,放了心,只是心内对冷天奴的不快更多了几分。
应珠边说边得意洋洋的睨了眼宇文芳:哼,甭以为你有画师就了不起,我也有,还是天奴哥亲手给我画的呢,呃,虽然那都是小时候给我画的……
张尤眨巴着眼睛瞅着洋洋自得的应珠,眉宇间隐忍的愤怒忽就泻了去。
张尤是知道冷天奴画技了得的,因他要负责宫殿楼宇的彩绘,自然而然的同帮着苏尔吉汗王寻石料木料的长孙晟打过几次交道,从长孙晟嘴中得知冷天奴画技了得,他笔下的头狼似被赋予了生命,要活生生跃然纸下噬人一般……
张尤虽未见过长孙晟口中所说的那幅头狼画,可长孙晟亦是文武全才,能被堂堂送亲副使的他赞不绝口的画技,想来定然是十分了得的!
此时听应珠这么肯定的语气,张尤觉得应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或许,冷天奴的画技当真十分了得,否则,他一介武人怎会有上好的矿石颜料和作画书写所用的上好冰丝蚕茧纸呢……
这幅画,还是用冷天奴所送的上好的矿石颜料所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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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谁?”
此时,韶花阁里“赏乐观”内,过火后触目惊心的狼籍中,被烈火烧成焦黑色的大理石所筑的赏乐台忽迸裂四散开来,随着碎石溅落,数道人影窜身而起,破台而出,从地下恶斗到地面上。
冷天奴雄厚的内力令一众黑衣人心生凉:
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杀神?
“冷天奴!天奴兄弟,我大哥额都快不行了,救救他,你快救救他!”
横抱着额都踉踉跄跄冲上地面的穆库急声大喊,可声音未落,忽张嘴,一口黑血喷出,人一头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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