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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4章 不服

千金传 月出 5004 2021-04-02 19:20

  大可汗牙帐。

  心事重重,没什么食欲的众人草草吃过晚食,一个个或坐或站,或聚堆嘀咕着什么,目光时不时看向内帐率带着药童和医女进进出出的曹御医、池安儿等人,又时不时瞟向正同北周送亲使“汝南公”宇文神庆、苏尔吉汗王说着什么的阿史德拖真汗王……

  “北齐国君高绍义?这事儿我并不知道,大可汗没有跟我提过此事。”阿史德拖真摇摇头,转而看向苏尔吉汗王。

  苏尔吉汗王一脸茫茫然,显然,他也不知宇文神庆所说的佗钵大可汗答应“和亲大典”后便将北齐亡国之君高绍义绑了交给北周送亲使团,待来日送亲使团回返时将高绍义押解回京,作为佗钵大可汗向北周皇帝送上的一份两邦交好的城意。

  高绍义自佗钵大可汗在和亲大典上吐血昏迷后就不见了踪影,然因变故突发,人心慌慌,没人有这个心思去关注高绍义,此时此刻,宇文神庆想起了这茬儿,可阿史德拖真和苏尔吉汗王却不知情,也是,当日佗钵大可汗只是私下里向送亲正副使做出的承诺,为免打草惊蛇,并未对外宣扬。

  “或许吐罗古将军知道?”苏尔吉汗王想了想,道,“拖真汗王,这事儿可以问吐罗古将军,抓捕北齐君王高绍义,这么大的事大可汗不会不告诉吐罗古将军。”

  阿史德拖真点点头,看向宇文神庆,道:“如果大可汗有命,我自当遵从,不过得等吐罗古将军回来后我问清楚了。”

  吐罗古将军早已离开了大可汗牙帐,似有要事在身,阿史德拖真也没跟这些人解释什么。

  见阿史德拖真这么说,宇文神庆也只得点头答应,倒是又提醒道:“汗王,和亲大典后一直未再见高绍义,为防有变,还请拖真汗王差人找到并看住高绍义。”

  这要求并不过份,阿史德拖真立时传了令下去,不过这命令却未惊动其它人。

  不远处,神色难看的冒乌顿也正吞吞吐吐的同眼底里布满阴霾的暌息王子低语着:

  “暌息,我早前联合‘拔也’部在乌弥山‘老鹰口’埋伏下了三千铁骑,原本想着要是和亲大典上出了什么乱子这支铁骑也能派上用场,至少,可以悄悄护送你阿母离开王庭,”直到此时,冒乌顿打着勒兰难的幌子道出了实情,“可没想到,这支人马没了……”

  暌息王子霍地扭脸盯向冒乌顿,暌息震惊于他这位阿舅竟胆大妄为到将手伸这么长,竟然敢在乌弥山埋伏下伏兵,更震惊于这支人马没了。

  “什么叫没了?”暌息咬牙,一字一句几从齿缝里蹦出来。

  被暌息恶狠狠的目光紧盯着冒乌顿心有讪讪,低声道:“三千铁骑全被杀了,我甚至没能查出是什么人干的。”

  暌息心头一颤,旋即一道冷气窜起,直冷到了肺管子里,他不禁深深闭了闭眼,复睁开眼,眼底里一片复杂:“你怀疑是我父罕?”

  冒乌顿看了眼那边的阿史德拖真,声音低低:“暌息,你虽是大可汗最器重的儿子,可大可汗派阿史德拖真率兵进王庭告诉过你?要说是阿史德托真率军悄没声的杀了我三千兵马,我倒不奇怪了。”

  暌息心内一动,默默低了眼帘,似有所思:

  若真如此,说明父罕对他的一切了若直指,而他悄然派出的那支私兵,恐也不能发信号擅动了。

  “至于阿母……”暌息又默默扭脸看向站在旁边两眼放空的勒兰难,心有酸涩,心内更是暗恨冒乌顿的鲁莽和自作聪明,要不是冒乌顿擅自将阿母带来了大可汗牙帐,或许,阿母就能逃过此劫。

  “公主……可敦,可敦您终于醒了!”内帐里传出雨晴等人欣喜的泣音。

  得知可敦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一众人立时瞪起了眼珠子聚拢了来,齐齐盯住内帐,甚至连神情不属的勒兰难乌涂涂的眼珠子也直勾勾的看了过来……

  阿史德拖真“腾”地起了身,大步走了来。

  醒来的宇文芳被雨晴和云儿一左一右紧紧搀扶着,脸色苍白白的清透,唇瓣几没有血色的人儿似已力竭般的娇弱不堪,软绵绵的倚靠着贴身侍婢,那弱不禁风状,似一阵风儿过就能将她卷走……

  摄图眼底里滑过一抹疼惜色:明明下一刻就似要倒下,可却强作坚强的站在众人面前,这女人,怎就这么让他欢喜稀罕呢?

  冷潇雨桃花眸微闪,不动声色的又扫了眼宇文芳尚未及换的血色衣裙,心道:

  都以为她是伤重,不过是落胎后的虚弱不堪罢了。

  她手下倒是嘴严得很,可她为何不利用此落胎一事博取同情呢,毕竟,明面儿上她可是同佗钵有过一夜“欢好”的。

  还是她根本不屑于以此伤心事作伐子?

  只可怜了我那无辜的孙女儿啊……

  大喀木忽觉似被嗜血猛兽盯上了,忽就头皮发炸汗毛竖,心惊的他禁不住睁了眼不动声色扫视四周,却并未发现异常。

  目露恍惚,柳眉微拧神色疲惫的宇文芳扫过一众巴巴看过来的各色目光,似努力挺直了身子,目光复现了清明色的她也极是干脆利落,虽空灵的声音透着虚弱,却是口齿清晰的当众宣布了佗钵大可汗的遗命,大可汗遗命有二:一是命大王子庵逻为继任大可汗,二是命勒兰难及被关押的阿依乌等伺候过大可汗的女人殉葬。

  话落,现场一片静寂,众人似未能消化完宇文芳所说。

  然不过两息间,五官扭曲的勒兰难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号声,可她的咒骂和愤怒指斥千金公主假传大可汗遗命的声音却未能引起众人的关注,毕竟,富贵迷人眼,权利醉人心,在场者更关心的是大可汗的继任人,甚至于暌息王子如狼的目光也只恶狠狠的盯向庵逻,一副要将庵逻生吞活剥了的狠戾。

  至于成了注目焦点的庵逻,只能说是幸福来的太过突然!

  他这个无宠无母族撑腰,势单力弱夹缝里求生的大王子竟然是大可汗位的继任人?

  他这个在父罕眼中可有可无的大儿子怎就突然得了父罕的厚爱?

  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庵逻王子怔怔的看着宇文芳,一时没了反应。

  阿史德托真目光闪了闪,心内倒不以为奇,只是若有所思:难不成大可汗对暌息王子调动私兵,五六七三位王子勾结各自的母族私下里搞的小动作不断已是失望至极,这才在临去见草原神时选定了大王子庵逻?

  “为什么会是庵逻,我不服!”

  愤怒突兀的声音忽就“嗡嗡”震响轰人耳膜,铁青着脸色的大逻便“跳”了出来直指没回过神的庵逻王子,不甘怒吼道:“他阿母不过是个女奴,出身低贱,他庵逻凭什么当我们的大可汗?”

  显然大逻便的话道出了很多人的心声,四周哗然声起,五王子更冷笑声声支持大逻便的质疑。

  “凭什么?就凭他是大可汗的儿子!是大可汗嫡嫡亲的儿子!”宇文芳空灵的声音响在众人耳边,声音虽虚弱却是字字如珠玉落盘,甚是清晰,“母凭子贵,庵逻王子的阿母是女奴又如何,他阿父可是堂堂突厥大可汗,只凭庵逻王子他是突厥大可汗的大儿子,谁敢说他血统卑贱不如你们?”

  “你……”大逻便声音一滞,旋即咬牙道,“我不信,我不相信大可汗会将汗位传给庵……”

  “你这是要公然违抗大可汗遗命?”宇文芳扬声打断,清凌凌杏眸盯向大逻便,声音凉凉,“难不成大逻便觉得大可汗遗命应是你来承继这大可汗之位不成?”

  “我……”不知是气的还是激动的,脸色涨红的大逻便脱口而出,“当年大可汗曾对我阿父说过,他会将大可汗位传给我!”

  “……”众人默,尚未消化完庵逻王子是继任大可汗的一众人又默默消化大逻便自暴的新消息。

  方才还支持大逻便同庵逻王子打对台戏的五王子六王子此时则眼神古怪的盯着大逻便。

  竟还有此事?

  难怪佗钵死前会念叨着他大阿兄和大逻便。

  宇文芳目光微动,不无同情的看着大逻便,温声道:“大可汗并非没有儿子可承继大可汗位,只成年的儿子就有七人呐!”

  宇文芳意味深长的话语令大逻便脸色变了又变,一众人则心有了然,默默向大逻便投去个怜悯的眼神:

  便是大可汗的亲生儿子都死绝了恐怕也轮不到你这个侄儿啊,要知道,大可汗的亲侄子不仅你大逻便一个,还有好几个呢,就如摄图。

  “大喀木,”似懒怠再理会大逻便等人的不甘和质疑,宇文芳转了目光看向一直老神在在的在那儿阖眼做世外高人状的大喀木,她可没打算让这位置身事外,“本可敦已照实传达了大可汗的两条遗命,大喀木可是还有话要说?”

  这意有所指的话令众人目光又齐齐盯向坐在那儿,似事不关己般只手持白森森骷髅法杖阖着双目嘴中念念有词的大喀木。

  显然,既然大逻便跳出来质疑她所说,那宇文芳便让大喀木为她所说作证,而阿史德托真及一众心怀各异的人自也想亲耳听大喀木的证实。

  大喀木眼角微抽,心内暗戳戳道:

  娅尔,瞧瞧你看中的和亲公主,还真是个牙尖嘴利有仇必报的。

  明明只让她说庵逻王子是大可汗指定的继任大可汗,可她偏偏还要逼着勒兰难她们去殉葬!

  如果当众言明勒兰难及被关押的阿依乌等伺候大可汗的女人殉葬是假,那也就等于否认了庵逻王子是大可汗指定的继任大可汗。

  她将这所谓的两条遗命捆绑在了一起,要么全盘否定,要么全盘接受,他能如何,为达目的,也只能全盘接受了!

  左夫人啊,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逼着千金公主殉葬大可汗啊!

  转而又一想,只要达成目的,牺牲个勒兰难得罪了土库族又如何,老神在在做高深莫测状的大喀木缓缓停了念咒声,头不抬眼不睁,只一字一句道:

  “可敦所言无错。”

  不过简单一句寥寥六字,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不,不可能,大可汗绝不会这么对我——”凄厉尖叫声再次响彻大可汗牙帐,在红了眼珠子的勒兰难作势扑向宇文芳时,阿史德托真一挥手,一队亲兵立时冲上前,直接将勒兰难给拖了出去。

  “拖真汗王,你想干什么?”神色动容的暌息王子急了,却被阿史德托真的亲兵毫不客气的拦住了,见冒乌顿汗王想动手,几个亲兵直接腰刀出鞘指向他。

  “暌息王子,”阿史德托真看着暌息王子,一脸沉肃色道,“既然大可汗有遗命,我阿史德托真自是要遵从!”

  人先关起来,待佗钵大可汗火葬之时,也是这些女人殉葬之日。

  “暌息王子,”盯着暌息王子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阿史德托真上前一步,声音低低只二人之间能听见,“你的那支私兵,已被阿史温伏将军挡下,他们是来不了王庭了。”还有五王子六王子七王子,一个个的,真不是省心的,难怪大可汗最后会选定了庵逻王子。

  暌息神色蓦地一僵。

  形势比人强,便是佗钵大可汗最看重的儿子又如何,被困大可汗牙帐的暌息如狼的瞳子狠狠回瞪着阿史德托真,半响,无力的颓了双肩。

  当宇文芳在雨晴云儿的尖叫声中再次华丽丽的倒了下去时,脸色难看的池安儿和曹御医及药童黑娃和医女等人齐齐冲上前,又是一阵的兵荒马乱,将人抬去内帐救治……

  半个时辰后,雨晴、曹御医和池安儿所带的药童及医女已出出进进数次,不是拿来各自御用药物就是出去吩咐宫女准备这准备那的,最后,一众在外帐一门心思商量大事的人物都懒的再抬头看上这些人一眼。

  “既然是佗钵大可汗的遗命,我‘拙真哒’部自当听令,支持庵逻王子为继任大可汗!”

  “尔伏可汗”摄图扬声道,神色严肃的他语出认真,一派惟佗钵大可汗命是从的忠贞,他坚决的立场引来了庵逻王子感激的目光。

  另一边,几个低眉顺眼的粗使婆子抬着大大的热水桶进了内帐,身后是雨晴亲手捧着给可敦换洗的衣裙,不过这些衣裙已是素色,不是黑便是白,连头饰都换成了白玉做的钗花。

  雨晴身后是紧拧着眉满脸沉重色的池安儿,显然,可敦的伤病不轻令她心有焦灼紧张,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捧着束不知名草药的黑娃紧紧跟着池安儿,不敢稍离。

  内帐,当只留有池安儿、雨晴云儿和黑娃时,“昏迷”中的宇文芳忽就睁开了眼,黑娃冲着宇文芳点点头,声音低低:

  “公主,现正是时候,赶快抓紧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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