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都不是个傻的,相反,人颇为精明干练,甚至有着几分磊落,否则千金公主也不会同意苏尔吉汗王所请,同额都仅仅攀谈了一回后便允了其为此次王庭商队的头儿。
额都若非自幼体质弱些,每年都要病上几回不适合领兵作战,早就被佗钵相中带去了他的军中,既当作对苏尔吉汗王部族的赏识看中,又堂而皇之的“扣”下个颇有份量的人质。
这次随队的巫医,主要职责就是负责额都的身体状况,岂料,额都没死在南朝陈人手里,却险死在漠北草原上最常见的巫毒下。
正是因体质弱,同样中了巫毒,额都却比穆库发作的快了一些,所幸体内有“醉骨散”残余延缓了毒性毒发,否则,这两人今日就交待在此了。
巫医配制的巫毒各不相同,其歹毒的毒性亦是不同。
额都并非无知小儿,尤其因身体之故常与巫医们打交道,他已觉察出他所中的毒是巫医配给萨满们用的,用于驱邪祟镇恶魂烧恶灵的巫毒。
当日大喀木拿冷天奴血祭草原神时,便有萨满捧着一头盖骨,里面满满盛放的便是此巫毒,准备将冷天奴片肉削骨祭祀过草原神后再浇上巫毒烧成灰,以此永远锁住他的恶魂烧化他的恶灵……
当然,最后都没派上用场。
可冷天奴没“享用”过的巫毒,怎就被他给用上了呢?
下毒之人太过歹毒!
脸色铁青的额都不禁磨了磨后槽牙:
这是想让他和穆库死后也不得安宁不能回归长生天,想永远锁住他兄弟二人的灵魂,让他成为汉人所说的永不超生的孤魂野鬼!
到底是谁这么深的仇怨,竟然这么对付他们兄弟?
额都又下意识抹了把唇,看着指尖黑色腥臭血渍,目光闪烁不定,愤怒惊悸之后更是疑惑:
死士身上既然有南朝陈皇族独有的无解之毒“九鸩杀”,这些人若真想灭口,怎不给他和穆库来点儿彻底要了他们兄弟的命?
却偏偏要用草原上巫医配制萨满常用的巫毒?
得亏冷天奴身上带着那个救过他性命的医者霍不与的药,否则,他止定和穆库去见草原神了!
可怎三十几号人就他和亲弟弟穆库中了巫毒呢?
这事儿,怎透着股子诡异呢?
正心内琢磨着此事的额都忽听那边冷天奴扬声道“还要先将给额都和穆库下巫毒的商队内鬼揪出来的好”时,他心头咯噔一下,霍地抬头,大瞪着深陷的眼珠子直直看了过来。
“冷,天奴兄弟,你说什么?”片刻的惊怔后,额都大步走向冷天奴,“商队内鬼?你的意思是是商队的人给我和穆库下的巫毒?”
“是谁?”死里逃生的穆库也顾不得探查“赏乐观”下各处的密洞密室,去寻回商队的大批货物了,猛窜到冷天奴身前,然腿仍有些软,一个踉跄,险些扑冷天奴身上,被眼急手快的殁一挡,也顾不得被人嫌弃和冒犯了,只急吼吼道,“天奴兄弟,内鬼是谁?”
巫毒?
有意思!
这帮突厥人是要起内哄?
冷公子是真发现了内鬼,还是……
许千行眼睛一亮,看向一脸懵懂的佗钵特使,又看看同样眼珠子锃亮显了饶有兴趣的郡守王宣,不禁挑了挑眼角,一抹复杂色转瞬而逝:如今落难的自个还要多有倚仗这位伯乐,罢了,得了自个的襄助,他王宣倒是有这个好运道!
冷天奴没搭理冲上来的穆库和目光深深的额都,只负手而立,阳光下,似一株挺拔修竹,一袭黑金直裾在阳光下点点金光闪,华贵而厚重,就如同本人,厚重却不张扬,此时的他缓步向前,剑眉微挑,清冷的目光扫向“醉骨散”已尽解的三十多号。
被冷天奴清冷的目光逐一扫过的众人,对上他那对儿眼解微翘精致如画的凤眸,莫名就心头一凛,似那对儿墨玉般的黑瞳里伸出了手,要生生将他们拖进那肃杀的暗夜中……
毕竟在突厥各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甘心像个贼似的众目睽睽下被审视,短暂的死寂后,有人腆起胸膛朝冷天奴怒瞪回视,有的一脸冷笑似不屑以顾,有的仍怔怔着未从莫名其妙就被麻翻的可怕经历中回神,而更多的,则是跳脚大吼:
“冷天奴,你看着我们干什么?别在这儿装神弄鬼,你……”
“闭嘴!”殁忽出声,声音不大,可透着股子森然杀气,被他仍余有嗜血杀气阴森森的目光盯过来,唬的跳脚的众人一凛,不觉息了声。
这位,力战众死士和黑衣为首者时可是凶残异常,手中那把染血弯刀,到现在还滴着血呢!
“殁,”冷天奴忽开了口,不为人察的向他使了个眼色,“去,去查囚禁他们的密室,看看有何发现?”
殁应声而去。
冷天奴转而又冲佗钵的特使道:“特使,也请你派人一同前去,以免有所错漏。若冷某所猜不错,下毒之人就在商队中,从巫毒毒发的时辰来看,应是冷某只来得及解了额都穆库等七人的“醉骨散”后与发现冷某闯入的死士及杀手们苦战之际,有人在后趁机给额都穆库下了毒,可……”
冷天奴声音一顿,唇边一抹似笑非笑:“当时能够清醒过来悄然下毒而不被人发现的,也就只这七人而已。”
佗钵的特使一听,神色也是一凛,心有复杂狐疑的他也忙示意身边的随从紧随殁而去。
冷天奴的话令其它突厥人松了口气,显然,他点明了这先被放了血解了“醉骨散”的七人有嫌疑。
而哥舒乌力则和骨失塔大头领的妻兄、“乞罗力部”大头领俟罗的两侄儿面面相觑,末了,齐齐怒瞪冷天奴,尤其是骨失塔大头领的妻兄,他自认是第三个清醒过来的人!
也是最具嫌疑的!
至于额都和穆库,自不可能给自个下这种驱邪祟镇恶魂烧恶灵的巫毒,这毒太恶了,便是苦肉计,也绝不会有草原人用这种巫毒对待自个,就怕一个不慎,自个的灵魂真就被锁住永升不了长生天。
此时冷天奴已缓步走过伏咄眼前,忽停了脚步,转过目光深深的看着他,唇不微人察的忽的一弯。
四目相对,一个神色清冷目光沉幽深邃,一个满目错愕,微闪的瞳子里渐渐起了浮躁……
“冷,冷天奴,你想干什么?”伏咄声音里有他自个也不曾发现的颤抖,故作镇定的他一挺肢梗子,愤愤道,“你先放血了七个人,我是最后一个清醒的,你干什么先盯上我?”
“我知道了,冷天奴,你恼我默吡叶护姑父赞成大喀木将你血祭了草原神,还极力劝说大可汗宰了你们父子两,可你不是没死吗,你可别想趁机报复陷害我!有本事,你找我叶护姑父去!”
噢,默吡叶护还劝佗钵宰了他们父子呢!
冷天奴这才知默吡竟然忌惮他们父子二人到了此种地步。
“冷天奴……”
“你!”冷天奴忽沉声打断,一字一句,语气不容质疑,“脱下靴子!”
伏咄眼睛一跳,下意识往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半大的小子却是一脸横肉颤,怒吼:“凭什么?”
冷天奴睨他一眼,悠悠道:“身为突厥人,伏咄,你不知草原上的汉子除了明面儿上的腰刀,都喜将杀人害命的凶器毒物放在靴子内外吗?”
“冷天奴,你想搜我身?”伏咄似不敢置信,“你什么身份竟敢动我?你个逃难来的得我突厥庇护的家伙也敢……”
“让你脱你就脱,如要搜我额都,为证清白,我也会脱!”一旁的额都忽冷声打断。
“我帮你脱!”脾性较额都暴的穆库已冲上前,一个抱摔将伏咄撂倒,不由分说拽下他两靴子。
片刻,在一众人大眼瞪小眼中,搜查完毕的穆库搔了搔脑袋,看了眼已起了身,羞愤异常紧紧瞪着他的伏咄,穆库有些讪讪然,朝冷天奴悻悻道:“天奴兄弟,没有,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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