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殁,请郡主进来。”
忽毡房内传出冷天奴声音,宇文姿漂亮的丹凤眼一亮,瞥向殁时的傲娇小眼神越发显了得意。
面无表情的殁终于脸上动了容,回头大声道:“少主,可主子走时吩咐……”
“殁,你怎这么没个眼力劲儿?”霍不与慵懒的声音传了来,“她是千金公主的妹子,你家少主是千金公主的马前奴,得罪了这位郡主,你觉得你家少主的马前奴日子好过的了?”
殁神色一紧,瞪向宇文姿的目光陡然杀气现:敢为难少主,他先拧下她脑袋来!
被他凶残的目光瞪着,唬了一跳的宇文姿咄咄气势忽就弱了下来,脚下不觉后退,骇然道:“你,你想干什么?”
殁暗暗磨了磨牙,可少主已发了话,他也只得侧了身让了路。
而当快步入了毡房的宇文姿抬眼就看见大咧咧坐在那儿的霍不与正把玩着掌间一条口吐血红信子的蛇时,禁不住惊呼出声。
蛇通体幽蓝,游走在霍不与掌指间,两眼如两滴赤色鲜血滴在三角小脑袋上,听到尖叫声猛昂起脑袋,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盯住宇文姿。
而长眉细眼的美公子霍不与,眉眼间挂着一抹阴戾邪侫笑意,淡淡的扫过来,令宇文姿莫名的头皮发乍汗毛倒竖。
宇文姿一把扯住冷天奴的衣袍,悄然缩躲到他身后,忽觉这等胆怯示弱的举止不符她堂堂郡主身份,不由又探出脑袋,却正撞上突然又盯向她的蛇的两赤红眼珠子。
倒吸了口凉气的宇文姿瞬时又缩回脑袋,脸色不虞的冷天奴想抽回被她揪得死紧的衣袍,拽了两下却愣没抽出来。
笑容邪邪的霍不与忽起了身走上前,掌间的蛇顺着他的指间穿梭,却怎么也逃不脱他的掌控。
“天奴,这小家伙不肯安分想必又是饿了,可惜我现手边没有活物喂食它们。”说话间斜了眼宇文姿,吓得宇文姿蓦地一激灵。
“嗯,说到喂食,我也饿了,都这个点儿了,怎赵嬷嬷还不送午膳过来?”
似戏耍够了,霍不与手忽的一陡,出溜到地上的蛇立时绕了个弯奔向宇文姿,宇文姿又一个激灵,松了手的她险些两脚蹦起来,颤着嗓子尖叫:
“啊——”
“冷天奴,快,你快把蛇杀了,杀了它!”
尖叫声中,通体幽蓝吐着血红信子的蛇如蓝色闪电般竟腾空而起,不是一条,而是七八条突然从各个角落窜出,径直扑向宇文姿。
“闭嘴!”冷天奴低喝,当被吓傻了只知尖叫的的宇文姿被冷天奴猛拽向自个身后,视线中,她看见道道幽幽蓝光忽在半空中扭曲了身子躲开了冷天奴。
“冷天奴……”
“别再大喊大叫,‘幽蛇’不同其它蛇种,它感知力强,声音越大它越觉危险越好斗,要是被它们咬上一口,你小命就没了。”
惊魂未定的宇文姿立时紧紧抿住双唇,果然,幽安蛇似失了目标,末了,悄然溜回到各自的隐蔽处。
“天奴,我先回去眯一会儿,赵嬷嬷送来午膳时叫我一声。”
眼见霍不与溜溜达走了,宇文姿小心翼翼从冷天奴身后出来,皱着眉环视一圈儿,低声问:
“那些蛇是你养的?”
“不是。”
“那你还不快想办法把它们弄死?”
“它们是霍大哥特意留下保护我为我守帐的!”
宇文姿愕然,旋即一脸不屑:“你傻呀,他的鬼话你也相信?他将这么毒的蛇留在你帐中随时都能要了你性命。”
话说到这儿突然想到什么:“不对,好像那些蛇怕你,不敢往你身前凑。”
冷天奴也不否认,点点头,看了眼腰间悬挂着的一个银丝香囊:“霍大哥送了‘蛇香’给我,有蛇香,万蛇退避。”
“真的这么灵?”宇文姿丹凤眼打了个转儿,瞳子里狡黠光闪,心有羡慕的她指间轻动,突然伸手抓向他腰间的香囊。
手还未及触到香囊的边儿,就被冷天奴一把掐住腕子,他凤眸微眯,声音凉凉:“堂堂郡主这又要强抢不成?”
宇文姿眨巴眨巴眼睛,笑盈盈道:“身手还是这么快,看来你的伤已经好了,枉我还担心你会死了呢。”
他能活着真好,看见好端端站在眼前还能朝她生气发怒的冷天奴,宇文姿莫名的就心有高兴。
“你……”
“冷天奴,你又抓着本郡主的手腕干什么?”宇文姿忽变了脸色,怒声起,“大胆狂徒,你又想轻薄本郡主?”
冷天奴忙不迭松了手,不想宇文姿不退反挺着骄傲欺身上前,一把拽走银丝香囊。
蛇香他是要送宇文芳的,怎能让宇文姿抢了去?
宇文芳人在突厥,几番遭遇不测,有蛇香,至少不怕有人利用毒蛇毒虫害她。
冷天奴怒:“宇文姿,东西还我!”
宇文姿挺胸,傲然向前直迎冷天奴抓过来的手,惊的冷天奴手生生顿在半空。
眼见冷天奴清冷的脸色青白两色交替,宇文姿笑得弯了眼角:“我帮你试试这东西灵不灵?”
话落,宇文姿跑到犄角旮旯去见幽蛇,蛇香逼近,吓得幽蛇现了身到处乱窜,宇文姿将一条幽蛇逼到角落,一把揪起蛇尾,气哼哼道:
“你们刚才不是很威风吗?吓我,瞪我,还敢窜起来咬我,你现在怎么不凶了?你再敢张嘴咬我试试……”
她恶狠狠的将香囊按向这条倒霉幽蛇的三角尖脑袋上,“幽蛇”扭着脑袋拼命想盘成团缩起脑袋,挣扎间,忽软了蛇身,似被麻翻了般一动不动了。
“我踩死你!”
宇文姿瞳子里一抹阴戾,突然将蛇扔地上,抬脚就踩,却被冷天奴一把拽开。
“宇文姿!”他看着这个狡诈狠毒的女子,脸色沉沉,“幽蛇都已经怕了你,你为什么还要下杀手!”
“谁叫它们刚才想咬我,敢欺负本郡主是它们自寻死路!”
“蛇香……”还我!
还我两字还未出口,宇文姿已迅速将香囊揣入怀,动作之快,看得冷天奴眼角微抽。
宇文姿拍了拍空空的两手,斜了眼冷天奴,笑道:“不就是点子蛇香么,你再去问霍不与要就是了。”
见宇文姿说的轻巧,冷天奴越发心有郁堵。
这点子蛇香还是霍不与机缘巧合下制成的,蛇香是由死在奇花“夜红颜”下的金环双头蛇药培提炼而成,极是难得。
冷天奴奈着性子道:“霍大哥只得了这么点儿蛇香,弥足珍贵,还都给了我,我也不过刚带在身边几日而已,蛇香你不能拿走,我这房中,你看中什么只管……”
刚想说“拿去,把蛇香留下。”忽想到自个在漠河城“珍宝坊”买的金镶红宝牡丹冠全套头面,又生生的收了声,那套头面可也是要送宇文芳的,虽不知有没有机会送出去?
“霍不与在骗你呢!”宇文姿不信,“他身上肯定还有蛇香,要不然,他怎么敢把玩这些毒蛇?”
“霍大哥常年与药材打交道,浸泡各色药香毒熏中,毒蛇自是不敢近他身,蛇香还我!”
“冷天奴,你是我公主姐姐的马前奴,你个马前奴怎么跟主子说话的?”那盆惜雾已被她打发人扔了,最后想找也找不回来了,她正后悔着呢,又得了他的蛇香,怎肯撒手。
“你……”
外面脚步声渐近,片刻,帐帘一掀,提着食盒的赵嬷嬷走了进来,她没看宇文姿,只朝冷天奴笑得谦卑慈和:
“少主,可是饿了吧?老奴新试了两样菜肴,结果就弄久了些,少主试试可还合口味,若是不喜,老奴下次再试着做些别的。”
佳肴一一摆上桌,香气立时飘散满屋。
宇文姿瞳子猛得一缩,见了鬼似的瞪着赵嬷嬷,末了,眼底里复杂光闪,若有所思。
倒是冷天奴当着赵嬷嬷面不好再说什么,只淡淡道:“去把霍公子请过来用膳吧。”
一听霍不与要过来,抢了东西的宇文姿心虚,先赵嬷嬷一步而去,抛下一句:“本郡主先行一步,就不打扰你们用膳了。”
当冷天奴和霍不与用膳时,没像往常一般殷勤伺候在侧的赵嬷嬷找了个借口出了毡房,果不其然,没走太远,宇文姿从一胡杨树后闪身而出。
四目相对,宇文姿丹凤眼里满是审视。
赵嬷嬷则甚是平静,片刻,微微蹲身一礼,若昔日在赵王般谦恭道:“老奴见过郡主。”
“赵嬷嬷,真的是你?”宇文姿瞳子一转,面露惊喜,快步上前虚扶她一把,“你竟然来了突厥,还认了冷天奴为主?”
赵嬷嬷脸上现了苦笑:“老奴被卖到漠河城,若非少主救了老奴,只怕老奴已经是身在乱葬岗了。”
宇文姿一听,脸上显了些许不自然,不过去得也快,转脸又是懊恼状:
“赵嬷嬷,当日并非是我不肯出言相救,宇文芳的狠毒你不是不知,我若为你和彩儿求情,她一怒之下,恐怕就是杖毙而不是发卖了。”
“你们被她前脚发卖,我后脚就派了人想悄悄将你们买下来,谁知那牙行的人说什么都不肯,想来宇文芳是派人威胁了牙行,我娘从宫中回来得知此事再想救你们时,你们已经被送出了城,咳……”
那日天元大皇后突然下了懿旨宣宇文芳和辰夫人母女入宫觐见,宇文芳还奇怪一身药味儿浓重气色不佳的宇文姿怎就突然病了呢,结果,她和天元大皇后杨丽华皆被这消息灵通的母女二人给骗了去。
之后要出宫的宇文芳被阿史那娅尔皇太后派人请了去才有了驯服桃花叱之事,而辰夫人则被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请了去,就此,辰夫人和天左大皇后二人勾搭上了,这事后面会详说。
赵嬷嬷禁不住深深看了眼穿戴素淡的宇文姿,心内暗暗称奇:嚣张跋扈如宇文姿,竟也有放低姿态向个奴解释的时候,看来,她被逼送嫁没少受宇文芳的磋磨,倒是比以前稳重了许多。
可心中亦暗暗冷笑:鬼才相信宇文姿所说呢,人老成精,她赵嬷嬷可不是由着人糊弄的,若辰夫人真有心救她和彩儿,她堂堂赵王府的辰夫人总还是有法子的,或许,她在辰夫人身边多年,知道的太多,更为辰夫人害了几条人命,辰夫人借着这个机会正好除了她也说不定。
想来这母女二人也没想到,她非但没死在苦寒的边城,竟然还因祸得福认了冷天奴为主子,如今只伺候少主一个,少主人虽不苟言笑却不是个动辄要人命的暴虐主子,便是她想走,少主都会放了她卖身契……
可她不甘心呐,她苦熬多年才有了管事嬷嬷的风光,却被宇文芳一声令人,像打狗似的挨了二十棍又众目睽睽下拖出去被远远的发卖,还险些死在漠河边城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姨娘手中,这股怨恨,她何甘吞下?
宇文姿还在继续,故意压低了声音,担心道:“赵嬷嬷,你可知,宇文芳刚来突厥王庭没多久就杖毙了两个宫女一个医女,她心肠之歹毒,我瞧着都心凉啊,若知道你没死还来了突厥王庭,她会不会……”
赵嬷嬷目光闪了闪,接了话:“郡主,老奴已经受了惩罚,吃尽苦头,人都被发卖到突厥此生是没机会再回京师长安了,公主她总该是出了口气,总不至还要老奴的命吧,且,老奴已是少主的奴,再也不是赵王府的奴了。”
所以,你宇文姿也不能对我发号施令了呢。
见赵嬷嬷有些不上道,宇文姿扯了扯嘴角,眼底里滑过一抹讥诮,刚想说什么,赵嬷嬷又故意深看了眼宇文姿,已叹声道:
“郡主,您怎就送亲到突厥了呢?您也说公主心肠歹毒,可怎就轻易应了来送亲呢?这茫茫大草原的,又深处番邦蛮夷腹地,郡主您若是有个什么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啊。”
赵嬷嬷的话令宇文姿想起斯古罗仳大头领,脸上现了不自然,声音也冷了几分:“赵嬷嬷,你想回京师长安也不是不可以,到时我从冷天奴手中买下你便是。”
“赵嬷嬷,你的新主子已是宇文芳的马前奴,而你,是奴的奴,你以为宇文芳会放过你?她要杀你可是易如反掌,谁叫她才是这漠北草原的女主人呢?”
“郡主说笑了,和亲大典未成,她还不是大可汗的可敦不是吗?”
赵嬷嬷虽反驳了宇文姿,却听得宇文姿心情愉悦,各怀心思的两人隔空互视,会意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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