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桃花城所在的七坐连绵山峰外约二里地的蛇山。
此时,站在蛇山的晏堂骇然的扫视着漫山遍野乌压压的高高昂着蛇头,吐着殷红蛇信子作攻击状的群蛇,一时无语,片刻,才神色沉沉的似自言自语,又似不确定般问身边同来的几位堂主:
“这还是冬日吧,蛇在冬日里不冬眠吗?”
三月的边塞,不同于中原腹地,依然是寒风料峭冰封大地,虽小草露了头,枝条上春芽冒了点点绿,可依然是天寒地冻,凛冽冬风卷席着一众人的披风舞于身后,如刀烈风更冻得人脸都是白的。
话出口,晏堂心有懊恼,为什么之前他就没意识到这反常呢?
否则怎会由着池安儿去蛇山抓什么“攀山蛇”!
眼见着晏堂脸色变了又变,解波清似知他所想,轻叹道:“副城主,千金公主怀着身孕就想吃这么口蛇羹汤,便是明知有异,您还能不允池安儿去抓吗?”
偏偏侍卫们连半条也抓不到,人家池安儿出马却是一抓一个准。
“据我所知,这蛇山上各色蛇类多达上百种,也确实有几种蛇会在冬日里捕食进食,而这攀山蛇正是其一,”解波清四处环顾,眉头拧,“可群蛇同一日出动还主动攻击人,这就不同寻常了,若我未有猜错,这定与池安儿有关,就是不知她究竟用了什么诡异手段竟能驱使群蛇为她所用?”
跟着池安儿同来蛇山的侍卫们被救醒后,证明了引得群蛇出动攻击的始作俑者就是池安儿。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突然就被蛇群包围了,到处都是蛇,地上,石头缝儿里,树上枝桠间,目视所及,全都是疯了似的咬人的蛇……”
经受过严酷训练,一向处惊不变的侍卫头儿虽面色不变,可嘴里说着,腮帮子冷嗖嗖的他身上不禁又起了层鸡皮疙瘩,脸上脖颈子间赫然是八个蛇牙所咬的小血洞,他继续道:
“池安儿失足掉进了猎户已废弃的陷井,她说伤了腿,还大喊着有蛇求我们救命,属下见蛇都往陷井里钻,立时飞身入陷井救人,不想,刚下到陷井就遭一群会腾空飞跃的蛇袭击……”
侍卫头儿和他的手下救人不成,却被密密麻麻的各色蛇包围,尽皆挂了彩,昏迷之前,眼睁睁着背着大草药篓子的池安儿爬出陷井,迈过他们横七竖八的身体,而她所到之处,群蛇纷纷闪避,由着她大摇大摆的走了……
虽说侍卫们平日里身上都揣着救急的伤药和解毒药,可事发突然,且中的蛇毒颇为怪异,虽不致命,却也倒地不起,很快就昏迷了过去……
侍卫头儿所说令晏堂等人愕然无语,晏堂忽就想到池安儿总是背着个大大的草篓子去捕蛇采草药抓野兔野鸡,不觉懊恼的深深闭了闭眼:
池安儿先是以食盒装着初生婴儿带出了“华沐堂”,而后又以上山抓蛇为名,如往日般,明晃晃背着草篓子出了瑶华阁,离开城主府……
千金公主主仆三人,自当日池安儿和伍长娟被“冤枉”后,知晓心有讪讪的晏堂等人不会再冒冒然出手,于是经大半年的隐忍和有意引导误导,终令侍卫们,甚至他晏堂放松了警惕,以至这最后三个月来侍卫们都不曾再去检查池安儿上蛇山时总是不离身的草篓子……
想来,在这期间,池安儿往外夹带出去的东西不止一两样,毕竟是出逃,大半年的时间,足够她一点点做好准备了……
然真正的关键所在却是千金公主,谁能料到身娇肉贵的皇族宗亲女竟会冒险催生提前生产,甚至能狠心到让池安儿带着她的亲生骨肉于这天寒地冻中奔逃,她就不怕孩子受了冻挨了饿有个闪失吗?
不过一日,晏堂似苍老了许多,他眉头几近拢成团,头疼的欲抚额,为了找出小小主子,却不得不强打精神一道道命令又传了下去:
“去查曾经在蛇山上出现过的猎户和各色人等,只要同池安儿有过眼神接触甚至说过话的重点排查,一个都不能放过!”
“最初在城中卖‘攀山蛇’的那个猎户,严查!”
“还有……”
不知何时,一袭玄衣风氅的许争已无声而至,脚底下踩死了四五条毒蛇的他眼底里锐利锋芒闪,盯着群起涌动的蛇群,心有了然:
当日突厥旗兰猎场上的一幕,又重现了!
只是这次的始作俑者却是已有过往经验的池安儿!
无人知此时的池安儿非但没有急着逃离桃花城的势力掌控范围,相反,她正安安稳稳的坐在连绵七坐山峰的“知了”峰上的“桃花观”里。
“桃花城”坐落于连绵数里的七坐峰的主峰间,而这“知了”峰,却是坐落于第二坐峰中。
池安儿解开厚厚的毛皮风氅,露出怀中紧裹着的厚厚襁褓,她使劲搓搓手,将手搓得热乎一些,又使劲拍了拍自个尚带着寒气的脸,将自个的脸儿生生拍热乎了,连呼出的气息也带了热乎劲儿,心有满意的她这才小心翼翼掀开襁褓顶上的一角……
坐在上首的正是“桃花观”观主白渺,她虽已近六十的年岁,可却看似不过四十出头,着一袭素白道袍,高高束起的发髻间插着一根羊脂白玉簪,神色淡泊,颇有几分世外仙人之姿的她默默看着池安儿的动作,眼底里不觉流露出一抹温柔笑意,再看向她紧裹在怀的襁褓时,目光里倒也多了几分的好奇。
襁褓掀开,露出里面一个白白嫩嫩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儿,待对上婴儿一对儿黑亮如星,月白如玉,黑白分明,水汪汪中皎皎光闪,眼角微翘初露风华的凤眸时,池安儿竟看得呆了……
她为公主姐姐接生时,精神高度紧张的她哪里还有心思去细看这小小的肉团儿,便是拍他小屁股让他哭出第一声都是在事先层层盖好的被窝里儿……
之后就是疲于奔命,直到此时,才有心好好细看自个的小外甥。
小小的婴儿默默的看着,纯净无垢皎皎光闪的眼睛一眨不眨,似凝视着池安儿,又似好奇的感受着突然出现的光亮,片刻,自觉无人理会的小家伙儿突然张了张粉嫩嫩的小嘴儿,小巧柔软的粉嫩小舌头轻动,不知何时,已挣脱开襁褓束缚的胖乎乎小右臂突然挥了挥,转眼间,细细长长白嫩无比的五个小指头已被塞进了小嘴巴……
婴儿“吃”着自个的小手,吃得那个香哟,似感觉不够,小手儿突然一用力,半握的软软的小小拳头竟然整个塞进了自个的嘴巴……
池安儿吓得变了脸色,头皮炸的她慌不迭伸手,想拿出婴儿的小手儿,生怕婴儿被自个的小小拳头给噎死,然她指尖刚碰上婴儿嫩嫩小小的手腕,婴儿水汪汪的睛睛就看向了她,嘴里还弱弱的“哼唧”着,似担心她抢走他塞进嘴里的小拳头……
“小家伙儿饿了!”温柔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似怕惊吓到初生的婴儿,不知何时已走至眼前的观主声音极尽轻柔,道,“这孩儿好是聪颖乖巧,非但知道自个找食吃,饿了竟也不哭不闹,真真是惹人怜爱。”
“对对对,定然是饿了!”池安儿忙将一直背在后背的草篓子拿下来,在观主的注视下,飞快的从一堆各色物什中拿出一个皮囊。
这草篓子里装的是包括虎头帽厚棉小被等各色物什,皆是这小半年来,池安儿一点点带出城藏到蛇山的。
“这是黄羊奶,还请观主容我借用厨下热了这奶好给孩子果腹。”
“何需如此麻烦,我这观中恰巧就养着乳小羊羔子的黄羊,牵了来,擦洗干净了,直接喂哺婴儿便是。”
似听见了观主温柔的声音,感受到充满慈爱的气息,正“吃”着小嫩手的婴儿忽就停了动作,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观主,被婴儿这对儿纯净无垢又皎皎光闪的眼睛专注的凝视着,观主只觉自个的心都温柔的要化了。
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就有如此专注扣人心弦的目光,实在是令她惊讶又惊奇!
待小道姑出去牵黄羊之际,池安儿回过目光,朝着观主白渺屈膝又是福身一礼,眼底里不掩深重的忧虑和无助,轻声问:
“观主,您肯开山门让小女子进入观中,就不怕小女子给您带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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