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姿脚下一动,险些拔腿冲了出去怒骂这对儿公然搂抱在一起的“奸夫淫妇”,可刚迈出一步,却生生强按下心中的狂怒和堵在胸口的浓浓郁气,缓缓收回脚,复归了平静,只银牙紧咬,满目阴鸷的冷冷看着。
“嗯?”一道含着疑惑的声音忽响在宇文姿耳边,“那是何人?”
“看他这身手,绝非是突厥人!呵,果然……”说话之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救了宇文芳,动作又颇为熟稔甚至是自然而然的将宇文芳揽入怀护住她的身材高大的男人,那人虽一身的突厥胡服,可透过烟雾,他还是隐隐看清了那人的半张侧脸,不禁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宇文姿漂亮的丹凤眼一跳,长长羽睫跟着颤了颤,莫名的,却是没有回应他所疑,只转了目光看向身边负手而立之人,道:
“北齐国君,您可别忘了答应本郡主的事!”
她语气不善,高绍义却也不以为意,只淡淡一笑,瞳子里一抹精光闪过,明明云淡风轻状笑得温文尔雅,却透着股子阴戾冷酷,通身源自骨子里上位者的不凡气度,却又偏偏令人不得不郑重以待,转过目光的他直视着宇文姿,温声道:
“君无戏言,寡人允郡主的,自会如了郡主所愿。”
宇文姿布满阴霾的瞳子一亮,禁不住勾了勾唇,忽又想到什么,忙道:“暌息王子那边,还请北齐国君从中周旋,便是宇文芳死在这儿,本郡主也定是不会留在突厥的!”
冷天奴曾警告敲打过她,让她听宇文芳的,不仅穿戴莫要华丽张扬,更要谨言慎行莫人前张扬行事,还说什么“她如今人已在突厥,若王庭里有人起了意,留她实属易事,宣帝也断不会为一介女子打破现有局面,甚至如她的嫡姐千金公主一般,到时一道恩旨下便留她在突厥……”
这话,她信了,实是不信不行啊,那个暌息王子以将她视为所有,看她的目光都是带有侵略性和势在必得,为了自个心内的那点子阴诡算计,她非但不能放毒蛇咬死他,甚至不得不同他虚与委蛇……
还有那个冒乌顿汗王,想起来就令她心有恶寒,这该死的突厥蛮夷,每每看见她都会砸吧嘴,两眼放光的他恨不得就此扑上来啃上她两口,所幸那个暌息王子每每都凶巴巴的将他给瞪了回去……
她虽与暌息王子有了合作,甚至此次借其母左夫人勒兰难之口堂而皇之的跟着来行大猎,可却从未想过要嫁给暌息,更不得不防着这家伙强留她在突厥……
暌息王子虽是继任大可汗位呼声最高的一位王子,深得大可汗佗钵的心,母族势力不容小觑,拥护者也众,且难得的是本人也是个有脑子的,人也长得英气威武,可,同仪表堂堂年岁轻轻便凭自个的真本事得封候爵位的麂文泰相较,便算不得什么了,更不用说同文武双全绝非池中物的冷天奴相较了……
想到冷天奴,宇文姿目光不由微恍,眼底里一片复杂,似怒,似怨,似嗔,又似甜蜜,然不过片刻,便回了心神,一张妩媚的小脸儿越发阴郁了几分。
听宇文姿提到暌息,高绍义心有了然,唇边一抹似笑非笑,道:“郡主不必担心,寡人与暌息王子相交多年,也算是有些交情,暌息王子还是听得进寡人所说的。”
深深看了眼这位心狠手辣连嫡姐都敢谋害的郡主,高绍义又不紧不慢道:“既然郡主选择与寡人合作,那郡主回到京师长安,要比留在这漠北草原上于寡人有利的多,如此,寡人自是不会吝啬襄助郡主你回返京师。”
高绍义的话令宇文姿心下一松,脸上现了抹笑容:“宇文姿自是信得过北齐国君,如此,待本郡回到京师长安,但凡北齐国君有用得上本郡主的,本郡主也自不会吝啬。”
所谓投桃报李,宇文姿又不是个蠢的,得了高绍义的保证,自是明白高绍义为何要帮她。
正如高绍义所言,作为深得赵王爷宠爱的女儿,又是堂堂皇封的郡主的她,回返京师长安,无论在人脉上还是消息渠道上所获所知自是要远比留在荒蛮的塞外于高绍义有用处的多。
宇文姿明白与高绍义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可她人在突厥王庭,现下形势比人强,她,已无退路!
当日,佗钵大可汗面前,阿索里的女奴指控迎亲夜宴当晚,千金公主宇文芳偷偷私会一穿着胡服却长有中原男子面孔的男人,而当千金公主和这个中原男人发现了跟踪而来的塔弥若及其两女奴后,便命她的心腹侍婢冬儿放出毒蛇咬死了塔弥若主奴三个,冬儿匆忙间还掉落现场一枚双莲银步摇……
佗钵勃然大怒,令阿史温伏将军将冬儿悄然绑走严加审问,深受酷刑和凌辱的冬儿几近丧命……
而宇文芳为救贴身侍婢冬儿,不但亲动手宰了对冬儿用刑凌辱的拔贺鲁,甚至还被阿史温伏将军伤至吐了血……
后阿索里的女奴突然暴毙,断了线索掩埋了真相,此事便不了了之,众人只以为是阿索里主奴两人构陷宇文芳,然佗钵和宇文芳不知的是,迎亲夜宴当晚,塔弥若和她的两个女奴悄然跟踪的人并非是千金公主宇文芳,而是郡主宇文姿……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欲除了宇文芳的高绍义自是要将这位北周来的和亲公主查个底掉,自然也查到了辰夫人宇文姿母女与赵王府嫡长女宇文芳之间的恩恩怨怨……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而被北齐亡国之君高绍义找上的宇文姿,并未忌惮彼此的身份,相反,当时心存阴私,痛恨嫡姐逼她送亲入塞,更欲一心“逃离”突厥躲避嫡姐暗下黑手杀了她的宇文姿欣然应约去密会了高绍义……
虽然初时宇文姿私会了高绍义,然心有疑虑的她并未真正应承彼此间的合作,直到冷天奴断然拒绝了带她离开突厥,走投无路的她这才真正的同高绍义合作了……
而阿索里的女奴和宇文姿不知的是,黄雀在后,蓝木珠竟然是知情者,蓝木珠从巫屠的大弟子喀日勒嘴里探得一些事,救妹心切的她因私心作祟,并未告之它人,直到临死的一刻,才提着一口气提醒肖念告诉宇文芳小心郡主宇文姿,冬儿头上的那枚双莲银步摇会被人利用,可惜的是,她只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便咽了气……
于郡主宇文姿,暌息王子像个闻到肉香味儿的饿狼盯上了她,更令她崩溃的是,今上给她赐婚的“兆陵候”,她的麂哥哥竟然诈死来到了突厥,而她堂堂的皇封郡主不但成了麂文泰的未亡人,更莫名其妙有了个继承麂文泰爵位的继子……
便是父王求今上收回赐婚圣旨又如何?
她的名声坏了,背着个克夫名声,她还如何再嫁入王候勋贵人家,想来,京师长安城里她宇文姿已成了沐安郡主等高门贵女取乐子的笑柄,指不定如何编派她这个庶女出身的皇封郡主呢!
如今同高绍义合作,又得了他的承诺,她自是要拿出诚意,也要让高绍义看清楚以她宇文姿的本事和价值是值得高绍义出手相助的,这才对嫡姐宇文芳痛下杀手。
宇文姿从高绍义处得知旗兰游牧地有个地下蛇塚,不计其数的蛇窝环拱这巨大的蛇塚,成千上万的白头王蛇、青盲蛇、双头鬼蛇、黑乌头蛇等剧毒毒蛇聚集在蛇塚附近,高绍义只所以知道,还是他的手下无意间发现的。
当日选扎营之地时,左夫人勒兰难、右夫人弱水非但鼓动佗钵在旗兰湖为中心的东侧扎了营,这两人亦不动声色的先行占据了南北两角,宇文芳既不能远离大可汗牙帐,又不愿靠的太近,于是选了西面,而西面,正是蛇塚之地,宇文芳,还真是将毡房扎在了蛇窝上。
身藏蛇香的宇文姿,无聊时常捉了蛇来凌虐把玩,也是于无意中发现仅需一点点蛇香与当地一种野花混合燃烧后竟能令群蛇发狂,于是,就在昨夜,趁着率众外出狩猎归来的宇文芳等人人困马乏入夜沉睡,深夜执守的护卫疲惫懈怠之际,悄然带着暌息王子未登记入册的私兵和高绍义的侍卫于暗夜中掘蛇塚刨蛇窝,身有蛇香的她自是令万蛇退避,与她保持一定距离的私兵和侍卫们得她庇护亦安然无事,可被掘了蛇塚的毒蛇群则骚动不安纷纷爬出了蛇窝,悄无声息的将宇文芳一众人的扎营驻帐地给围了,待清晨宫女们用被人加了料的柴火煮汤炙肉做吃食时,隐在周边草丛里荆棘下枝桠间等处的群蛇便疯了般汹汹涌出见着活物就咬……
当群蛇发起进攻时,一大早就被勒兰难和弱水给“忽悠”走的佗钵大可汗及送亲正副使等人自是来不及去救宇文芳……
……
“不好!”高绍义脸色突变,眼睁睁着那高大的中原男子紧搂着宇文芳的芊芊腰肢腾空而起。
看在眼的宇文姿也黑了脸,手指抠在树干上,险些将一块儿树皮给挖了下来,紧抿着唇的她,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怨怒和不甘,要不是顾及着死于非命的宇文芳定会导致佗钵的追查和送亲正副使的不依不饶,险些失去理智的她要搭弓射箭一箭射死这敢勾引“妹夫”的嫡姐了。
麂文泰一手搂紧怀中人,一手从腕中射出一条玄钢丝绳,绳端是几个精巧利爪,勾住远处的一颗胡杨树,他搂着怀中人凌空而起,未及落在树枝桠上,几条荡在树梢上的青盲蛇忽就如箭一般扑了来,麂文泰侧身堪堪避过,在盘在树上更多的毒蛇进攻前,又甩手而出,玄钢丝绳勾住更远处的一颗胡杨树……
“千金公主!”另一边的安加利拆都尉一抬头,惊见宇文芳被人带走,将将烧出一条路来的安加利拆急了,大喊着拔腿去追。
“啊——”
然他刚经由雨晴身边,雨晴忽就惨叫着倒在了他脚下,好巧不巧的挡了他去路,更一把抓住他脚腕:
“我的腿,我的腿好似被毒蛇给咬了,救我,安加利拆都尉救我……”惨白脸色的雨晴,瞳子里一片仓皇,唇瓣哆嗦着,无助又惶恐的模样实在是令人不忍弃她不顾。
此时的雨晴,想到刚才那人的声音,那张脸,不由就惨白了脸色,事情非同小可,一个不慎就会令公主万劫不复啊!
安加利拆焦急的看向宇文芳被人带走的背影,闪念间的犹豫,忽抬手挥刀劈向雨晴,雨晴瞳子里映出一道寒光闪,刀风刮起她脸上的几缕凌乱发丝,两个青盲蛇头在她脑袋左侧“骨碌碌”滚落而去,两条无头的蛇身扭曲挣扎着……
安加利拆只一眼,便有了判断:被毒蛇咬了该是脸色乌黑发青才是,雨晴虽脸色惨白,可显然,不是中毒。
安加利拆用力提起雨晴,又满目焦灼的要去追宇文芳,然视线再看过去,哪里还有人影儿,便是去追,都不知该追去哪个方向?
另一边的殁救了云儿后,一回头,懵了:“千金公主?人呢?”
雨晴暗戳戳的松了口气:可不能让安加利拆都尉堵麂文泰个正着!
旋即又恨欲狂,几近吐血:麂文泰就这样明晃晃的将公主给“掠”走了,一旦被人发现,暴露了他麂文泰的身份,先不说宣帝做何想,只佗钵,就会猜忌生,麂文泰他这是要害死公主啊!
可,这该挨千刀的麂文泰怎会来了突厥?
不及雨晴想个明白,本能的就不想人知麂文泰的出现。
脱了险的云儿不及向黑着脸的殁道谢,殁已凌空而起,时不时狠狠踩死趁他落脚树梢借力时欲袭击他咬死他的数条毒蛇,几个起落,人没了踪影。
其实殁初时也想将宇文芳凌空“提溜”起来冲出群蛇包围,可一想到她是少主看中的女人,他就不敢造次,不敢亵渎冒犯,听说汉人女子最是重名节,想来千金公主也不能容忍他碰她提溜她吧……
结果呢,殁后悔了,与其冒犯了千金公主被少主责罚,也总好过他将人给保护丢了吧!
“公主?公主呢?”快速扫视了一圈儿,云儿骇然惊叫,“雨晴姐姐,公主她……”
“没,没事的,公主被个突厥护卫救走了。”雨晴目光微闪,忙道,连她自个都未意识到,她特意强调了突厥两字。
“雨晴姑娘,你可看清了?” 可看清那人是突厥护卫我的手下?
脸色难看的安加利拆忽低声道,话到一半忽就一顿,咽下了后半句。
有些话,点破了就难有回旋余地了,身为千金公主的心腹侍婢,连杀人都下得了手的雨晴,方才那一刻却脸色惨白目露惊恐仓皇,显然,她也是受惊匪浅,那个中原汉人的身份不简单!
是,虽有烟雾看不太真切,可安加利拆还是看清了那人的侧脸,那穿着突厥胡服的男人,分明是中原汉人。
安加利拆所问令雨晴目光微闪,旋即肯定道:“我就在公主身边,自然是看清了!”忽想到什么,又连连咳嗽几声,眼底里泛了水光,挥了挥眼前烟雾,又道,“虽有烟雾看不太真切,可只他那一身的着装,便知他的身份。”
……
一僻静无人处,麂文泰紧紧搂着怀中人,似生怕怀中人飞走了再次脱离了他掌控一般,他搂的如此之紧,以至怀中人险些喘不上气。
脸颊轻轻蹭着宇文芳馨香的秀发,麂文泰双目不觉蕴了泪光,心内百感交集,萦绕鼻间的是她身上淡淡体香,这熟悉的气息,这令他心安心有愉悦的感觉终又回来了!
麂文泰唇角弯弯幸福的闭上了眼,只想停留在这片刻的安宁和幸福之中。
“放手!”
淡漠却决绝的声音忽响在了他的耳边,令他心头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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