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了,又何必匆匆而去!”
巫屠停了脚步,一个高大且浓重的阴影自后缓缓侵袭而至,更挟着如山般的压迫之势令巫屠遍体生寒心悸不已。
巫屠转回身,见冷潇雨背着双手已走到眼前。
此时的冷潇雨,敛尽杀伐戾气,眸色清漠淡然,缓缓行来动作从容而优雅,甚至可以说是透着股儒雅的书生气,而一袭白衫上点点艳红血渍如朵朵妖娆盛开的红梅衬着他月华清冷的脸多了分鲜活气,至少,在这遍地尸首,弥漫着浓重血腥之地多了分鲜活的生机。
巫屠静静的打量着他,冷潇雨目光虽浅淡,可只一眼便深深的将巫屠刻印入了眼底。
巫屠,一行十五人,只因在错误的时间入了错误之地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便惨遭杀身之祸,若非冷潇雨暴怒之下出手不容情,若非几名刺客匆忙杀戮后急于返回助阵来不及细查,若非他座下护从舍命将他护在身下,只怕他巫屠早已是亡魂一缕。
侥幸不死的巫屠非但未转身逃离,反而从头至尾定定看着,他的心虽随着屠戮迸溅的血雾在颤抖,可神色却像个冷静的旁观者见证了这所有的一切。
他是巫屠,草原诸神灵的使者,更是深受漠北草原众部族敬畏的上一任“巫屠”的传承人,或许他的身份始然注定他的眼界不同常人,亦或许是草原人以强者为尊的心性令他对冷潇雨生了某种的希冀,而当听到产子血崩的女人被救活后这种希冀和敬畏也越发的强烈起来。
在巫屠观察冷潇雨时,冷潇雨亦将对方看了个通透:三十多岁的年岁,高大的骨架清瘦的身材亮黑的皮肤,浓眉深眼眶,浅色的眼瞳透着点点蓝光,镇定的神色显出沉稳睿智……
冷潇雨看一眼手中打开来的匣子中人形完整清晰的人参,只一眼便知此参乃千年,眼鼻生动,手足俱全,长而密实的根须尽情舒展着,恰如一副舞动的仙人图。
“这是千年野山参,”巫屠似知冷潇雨所想忙解释道,“我也是今日才得,本欲用它助我师父续命,只可惜……”
巫屠神色显了伤怀,而后又抬起头来强牵了丝笑容:“夫人刚生气,又经血崩,只怕已伤了根本,此千年野山参是大补之物,想来你夫人是用得上的。”
冷潇雨注视着巫屠,慑人心魄的桃花眼精光闪烁,略一点头:“拙妻生产之后身子确实受了损,此千年野山参正好补她元气虚脱的身子,多谢!”
“那就好,总算不枉这苦苦寻来的千年野山参有了用处。”巫屠点点头,又客气了两句作势告辞而去。
“阁下身处险境却稳若泰山,这份沉着心境着实不易,既然送上这份大礼,冷某无功而受心之有愧,不如亦解阁下困境作为还礼可好?”
当冷潇雨在身后将巫屠叫住后他眸色浅淡泛着点点蓝光的眼睛有笑意闪动,而当听到冷潇雨所言,那笑意变成了惊诧,甚至是惊喜,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阁下……噢,不,我该称你为‘巫屠’才是!”
迎着巫屠疑惑的目光,冷潇雨淡淡道:“看你的穿戴打扮,还有手中握有的狼头法杖,上面皆绘有图腾符咒雕刻长生卜语,你胸前挂着的十三枚狼头人身骨雕,中间一枚是金狼头,只有巫屠才有此资格佩戴。”
“你眼睛布满红丝,眼皮黑色郁结,身上有浓烈的骆驼蓬草气味,想必这几日你一直在为某人驱赶病魔邪气。”
“我注意到那十几个萨满护从面对杀手却在一直拼力保护于你,而你年纪尚轻就已得到代表巫屠的狼头法杖和金狼头胸挂,你必是新任的‘巫屠’,想来你亲驱病魔邪气欲救之人就是你师父……上一任的‘巫屠’,你方才说可惜千年野山参未能用上,想来,你的授业恩师已去了他欲往之处……”
巫屠神色黯淡沉默无语,半响声音低哑道:“你说会为我解困境当作还礼,不知先生为何如此说?”
对于巫屠的直言冷潇雨似颇为欣赏,这个人不仅胆大还颇有几分眼力劲儿,不惧被杀人灭口且还主动施以恩惠,倒是个有胆有识之人。而他,入了漠北草原正欲培植自己的势力图谋北周的天下,若有漠北草原人人敬畏的“巫屠”相助,倒是一桩好事。
冷潇雨瞟一眼神色黯然的巫屠,不紧不慢道:“新旧交替本为世间常情,可巫屠地位尊崇,其责更非同小可,毕竟你年岁尚轻,是否胜任巫屠一职怕是已有异议。”
“你师父既已去,而这漠北草原面临的危机亦落到了你的肩上,相信新任巫屠之位的你很快便要举行祛邪避灾仪式,为漠北草原除去鼠灾之祸,届时成功与否,只怕也决定了你新任巫屠的存在与否。”
巫屠蓦地全身起了战栗,亮黑的脸也泛了白。师父去得突然,而师弟染史泥傅也露了獠牙对他虎视眈眈,暗中挑动众人质疑他的巫灵之力,更欲借此次漠北草原横行而生的鼠灾逼他就范。
师父生前虽将不与外人所道的行巫作法的秘诀传授于他,可他对此毫无把握,私底下他也尝试驱动巫灵之力,可效果并非自己所望。今夜将师父的身体送往通往长生天的天台后他浑浑噩噩的同一众小萨满返回时,恰遇杀手的袭击,并非他不想逃,而是他不知道举行祛邪避灾仪式之后若鼠灾未除,他的下场会是什么?或许还不如死在杀手手中保全名声?
巫屠布满血丝通红的眼睛盯着冷潇雨,疲累的眼睛却冒着热烈灼灼的火光,那是燃起的希翼之光,他已然意识到,一个出手间斩杀数条人命,一个将血崩之人从死亡边缘抢了回来,一个随口便点破他的处境之人,这个人绝非凡人,不容小觑。
或许,这个人,真的可以帮他!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而冷潇雨在深入突厥之前确实已命人将漠北草原上的情形打探了一番。
拥有慑人心魄桃花眼的冷潇雨也似看穿了巫屠所想,月色下一袭白衣的他仿若披一身的华光,踩着脚下流淌的血污微笑道:“现在正是春暖花开牧草返青的季节,可草原上遍布的鼠洞就如同一个个绊马坑,再好的战马也难以纵奔驰骋,一个鼠洞就足以将一匹上好战马的蹄子生生别断。突厥一族出则为兵入则为民,想来你们大可汗也正在为此事头疼,毕竟大批战马得不到充足训练很快就会膘肥养废。”
“先生所说不错,这正是大可汗急于让我举行祛邪避灾仪式的原因之一。”
“那么原因之二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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