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狼头刀型骨佩,正是她出塞前夕阿史那娅尔皇后所赐!
狼头骨佩,森白若冰玉,置于配饰匣子内不打眼的位置,看似它较匣内物什并不协调,然掩于珠光宝气金光璀璨各种配饰间,虽不张扬,却自有不容人忽视的凛凛寒意。
宇文芳神色微怔,目光凝在骨佩上,片刻,芊芊玉指已拿起这枚狼头刀型骨佩。
指腹轻轻摩挲着那表面泛着油光,亮得发出玉质所特有光泽的狼头骨佩,心下微叹:它的原主人,定是极喜欢它的,日夜把玩,经年累月,以致骨头包浆,生生有了上品玉质的光泽……
而那刀面,因摩挲日久,竟也发出利刃的森冷寒凛,若是使了力,那刀刃足可令人见血……
感受着指腹间那温润的质感,宇文芳眸光微恍,耳边似又响起代浓的话:
“公主,皇太后对公主和亲突厥大可汗甚感欣慰,特赐此骨佩以示嘉许。”
“皇太后言,此骨佩伴在皇太后身边多年是皇太后故乡之物,如今赐予公主,想来公主不会委曲了它。”
垂了眼帘再看向指间那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狼头,狼眼正与她对视,明明咄咄狼眼透着嗜人血的凶残,却尖嘴闭獠牙隐,极力展现一副无害温柔状的模样……
宇文芳不由勾了勾唇,指间倏地用了力,红唇间则泛起一抹自嘲笑意,笑得苦涩:
“不会委曲了它……”
将它锁于匣内妥帖收藏,可是不委曲了它?
皇太后,为何偏偏是你,认定了我宇文芳是堪配突厥大可汗的女子?
阿史那娅尔,你远嫁长安,贵为武皇帝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你可曾心有快活?
这些年,你深居后宫,夜夜伴孤灯到天明,你可曾后悔?
“公主,可是行大猎那日要佩戴此狼头骨佩?”雨晴见宇文芳看着指间的狼头骨佩怔愣出神,禁不住道,“这狼头饰物深得游牧一族的喜爱,我打眼瞧着,这王庭中,只要是有些身份的,或多或少身上都佩有狼头饰物,骨饰也……”
“不必,收起来吧!”宇文芳出声打断,随手将这枚狼头骨佩放还匣内,再不曾多看一眼。
宇文芳不知的是,这枚被她刻意忽视了的狼头刀型骨佩,日后竟然在生死危急关头,救了她一命!
“稀溜溜——”
外面马嘶长啸,宇文芳听出是桃花叱和赤烈的声音,淡漠的眉眼间忽就起了波澜,禁不住望向帐帘处。
云儿见状,忙亲自挑开内帐帘出去一探究竟了。
很快,复又回来的云儿笑盈盈禀道:“公主,无眉说他正在溜马,桃花叱好似也知道要去行大猎了,很是兴奋,倒是那赤烈,又跑了来寻桃花叱嬉戏,无眉拦也不敢拦,我出去时正看见赤烈追着桃花叱跑。”
雨晴眼底里一抹复杂闪现,轻声道:“大可汗这次指定要‘尔伏可汗’带着白虎与冷公子一同前去狩猎,也不知大可汗是否信了那传言?”
宇文芳杏眸一跳,良久,低声喃喃:“若是信了,他们的处境可就不妙了,可若不信,也不会特特下令命他二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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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被强行扒了亵裤的秋实已是俊脸铁青,因愤怒而几近凸努溢出眼眶的瞳子,似要生生吞噬了冷天奴:
这该死的冷天奴!
当日他不过是以刀抵他冷天奴的脖颈子,让他见了点血罢了,他竟然如此睚眦必报,今日趁他余毒未清内力不济,扒他亵裤,明晃晃揪弄他的小秋实,辱他至此,欺人太甚!
若非冷天奴一脸正气,目光清正,言语间更不曾有半分狂浪,他简直要怀疑冷天奴是披着人皮的斯文败类了……
耳边听到磨牙声,迎着秋实要活吞了他的滔天怒意,冷天奴却似无所觉,他能理解秋实此刻的感受,毕竟当日被夜玉郎扒衣审验时他亦是如此羞愤交加,怒意滔滔……
冷天奴清冷的颜不掩失望色,心有叹气:竟然不是,如此,还真是棘手了!
他可是在夜玉郎面前发了誓的!
无论如何,得替他寻回嫡亲的弟弟!
冷天奴今日方体会到当日夜玉郎不管不顾强行扒他衣验他身的心情,不亲眼见证,不死心呐!
抬头对上秋实瞳子中飞射而出有如实质的刮骨钢刀,冷天奴复归一副处惊不变的清冷神色,抬手解了他的穴,拱手一礼:“秋大人,冷某并非有意冒犯大人,冒犯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方才冷天奴言语间隐讳试探过,发现秋实竟然不知夜玉郎的嫡亲弟弟还有一个特征,即命根子处曾受过伤且留有疤痕……
冷天奴不知是夜玉郎信不过德亲王不曾直言相告这一特征呢,还是德亲王知义子秋实并非夜玉郎所寻的嫡亲弟弟才不曾多言……
不管是夜玉郎刻意隐瞒,亦或是德亲王无意告知,毕竟事关夜玉郎亲弟的私隐,既如此,他也还是不要多言的好!
“冷天奴,如果本大人不肯海涵你的冒犯呢?”铁青着脸,穿戴整理好自个,两把眼刀又射向冷天奴的秋实冷笑道。
“大人之前出手令草民见了血,今日小民虽冒犯了大人,却也从‘鬼林’的沼泽地中救了大人一命,可大人若是气不顺意难平,那便……再打一架?”冷天奴思忖了一下,很是认真道,“不过大人又何必如此意气用事,大人深入突厥,想来是有要务在身,既如此,又何必在草民身上徒费时间?”
秋实深深盯了眼冷天奴,眼见对方不卑不亢,看似风光霁月温文尔雅似陌上公子,然身上无意间流泻而出的凌人气势,却令人不得不高看一眼,不得不小心应对。
毕竟眼前这位实对他有救命之恩,秋实忽就敛了瞳子里的杀气,声音也平和下来:“冷公子,你方才在我身上找什么?”
“无它,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件事罢了?”
“可还是与消弥阁阁主的弟弟有关?”
冷天奴不答反问:“听说德亲王的义子秋实秋大人是孤儿,秋大人可还曾记得自个的父母双亲?”
秋实神色一滞,瞳子里已是光星黯,默了默,心有伤痛的他却淡淡道:“我是边民遗孤,父母被犯边的北齐军杀害,义父在无头尸堆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我,感慨我命大更怜我弱小,便将襁褓中的我收为义子。”
人都有来途,而他,却不知自个究竟从何而来……
若非义父下令安葬无辜惨死的边民们,将他从被筑成“京观”后弃之一旁的无头尸堆中抱了出来,今日的他,恐早已化骨成泥了……
“桌上有解你身上‘瘴毒’的汤药,还有熬煮好的粥食……”冷天奴声音一顿,又看向秋实,“这座树屋筑的隐蔽,是我行猎时暂时歇脚之地,除了我,无人知,这里存的吃食可用十余日。”
“秋大人,我不知你为何要跑去鬼林,也不想知你堂堂‘御前郎’深入突厥的目的,待你休养好了,还是尽早离去吧。”
冷天奴转身欲走,身后传来秋实的声音:“冷公子,你可知困住我的是什么人?”
秋实追踪线索而来,却被困“鬼林”,令他懊恼的是连对方的真面容都不曾看见……
“不知,”冷天奴转回身,淡淡道,“冷某只知这‘鬼林’曾是突厥三任‘大巫屠’设祭坛之地,后不知何故被废弃了,再之后又成了各路马匪和突厥内乱中被灭各部残余势力的藏宝之地,这里,阴邪的很,这些年来,同秋大人一般,也有妄想寻宝发财者被引了来,可,能活着走出去的却是寥寥。”
秋实脸色有些难看,感觉对方话有所指:这个冷天奴,哪只眼看出他秋实是贪财寻宝之徒了?
若真是有人为了隐匿宝藏,利用林中毒瘴设了机关,倒也不算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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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冷天奴回到王庭他的毡房时,已是晚霞染红了天际。
人刚走近,忽抬眼,瞧见霍不与一派慵懒之姿正倚坐在一株高大的胡杨树上,嘴里叨着胡杨针叶,两眼望着佗钵牙帐的方向出神,小懒子则懒洋洋的窝在他怀,似有所觉,忽就抬眼看来,血红欲滴的两眼珠子瞧着冷天奴,“咯咯”出声。
“咯咯咯——”你有麻烦了!
“咯咯咯咯——”你老子似乎很生气呢!
冷天奴下意识看向自个的毡房处,四个执守毡房外监视他禁足的突厥兵精神抖擞的戳在那儿,哪里还有之前被下了药两眼放空一派魂游天外状……
直到此时,霍不与才懒懒的将目光投向树底下的冷天奴:“天奴,你爹发现了,我也没办法,总不能将你老子也给药翻了吧?”
“不过,你爹道行不浅,竟然解了我的‘清平散’,天奴,你自求多福吧。”
冷天奴眼角微抽,想起被他打趴下了的殁和殇,下意识按向内息略略不畅的前胸:打趴下那二位,他也不容易啊!
硬着头发准备承受父亲雷霆之怒的冷天奴进了毡房,未及跪地告罪,耳边已传来父亲冰冷无度的声音:“大可汗指定你此次跟着去行大猎,这两日,你也收收心该准备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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