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芳端着药碗的双手猛地一颤,眼急手快的伍长娟窜身上前忙接了过去,转而气咻咻的瞪着许争。
感受着伍长娟警惕不满的小眼神儿,许争连个眼风也没给她,心内却是暗道:这小丫头身手倒迅捷,果然是少主看中的好苗子。
眼见宇文芳满目惊愕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许争心有满意,只觉连日来堆积在心头的郁气稍缓:
这女人,害得主子和少主失和,又将晏堂等人耍得团团转,更狠心到将刚出生的小小主子偷运了出去,这天寒地冻的,她怎就这么狠的心?
“千金公主,”许争缓步上前,直视着目瞪口呆的宇文芳,继续道,“北周举行武选,遴选武将,得肖念肖都尉美言,更有肖佐肖大统领的举荐,我家少主得以下场,在武选场上大出风头,一战成名……”
嗯,何止大出风头一战成名,还被那昏聩的太上皇一道口谕当场锁拿下了诏狱呢,当然,这些就不必告诉她了。
“千金公主,我家少主文经武略终非池中物,想来公主你也心知肚明,如今他人去了京师长安,得送亲正副使和肖都尉的盛赞,又有肖大统领的力荐,更在武选场上一战成名入了太上皇的眼,正三命的小司右上士不过是个开始,它日封王拜将也未可知,公主,待我家少主功成名就时,你又当如何自处?”
“……”宇文芳懵,一时无语,她怔怔看着许争,震惊之后是茫然,似没能听明白对方所说。
“千金公主,”许争又逼近一步,目光深深,“太上皇亲点,我家少主已身为朝廷武官于军中效力,纵然我家少主对公主你一往情深执意娶你为妻,可你,于皇族宗亲王候勋贵遍布的京师长安,能够或是敢于人前露面吗?”
“……”被许争紧紧盯视着的宇文芳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不说旁人,只一个沐安郡主见了她这张脸,就足够掀起腥风血雨了。
“你胡说,我家少主不可能丢下公主跑去京师长安做什么武官的!”紧攥着药碗的伍长娟突然冲了过来,将手中药碗拍向许争,另一只小拳头也挥向咄咄逼视着宇文芳的许争。
可惜,站在那儿的许争似磐石,竟无法撼动分毫,许争手轻轻一挥,似拂落尘灰般将药碗连同鼓着腮帮子,小脸儿涨得通红,拳打脚踢甚至横扫他下盘的伍长娟扫了出去,不及伍长娟落地,一眼观鼻鼻观心的侍女身形动,一手抓住药碗,一手已拎住了伍长娟的脖领子,转身而去。
“不要伤她!”身后忽传来宇文芳的声音,这侍女动作一顿,转过身应声一礼,转而又拎着被点了穴的伍长娟出了门。
她自是不会拿伍长娟如何,不过是将她拎了出去让她冷静冷静,竟敢向许管家出手,这小丫头胆子也太肥了!不过瞧这小丫头拳打脚踢的架式,还真是有模有样颇有章法,普通的汉子都不会是她对手,果然是根骨佳的好苗子,若加以时日好生训练调教,定会是暗卫中的佼佼者。
被伍长娟这么一搅和,宇文芳也回了心神,她默默看着许争,清凌凌的杏眸微闪,神色也恢复了平静,却似若有所思,忽道:
“争叔叔,天奴为何去了京师长安?”
“……”许争神色一僵,不明白千金公主怎就突然叫他争叔叔了,这句争叔叔,他可承受不起。
“公主此言折煞许争了,您还是叫我许管家或是许争吧。”许争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注意到许争眼底里的咄咄稍缓,宇文芳微弯了弯唇,浅笑淡淡:
“一句争叔叔您自是当得,天奴尊您敬您,我宇文芳自也当敬着您,既然我如此称呼您不自在,那我便还称您为许管家。”
“许管家,天奴为何去了京师长安?”宇文芳语出幽幽,继续追问,“他不是要迎娶阿史那思依吗?”
许争默,心内却暗暗点头,这位的观注点和所问还真是一针见血呐:
为什么去了京师长安,还不是被人误导,追着“你”跑去了长安。
至于迎娶阿史那思依,呵呵,天奴一时半时还真不能在突厥露面了,如今突厥各部已尽知“尔伏可汗”摄图已将妹子思依许给了冷天奴,天奴若是露了面,摄图定会逼着他娶思依为妻。
而自主子得知少主同贺知远早已见过面且搭上了关系后,愤怒之后却也冷静了下来,甚至听之任之,由着少主被救走,由着少主入京……
想到主子随之更改的筹谋和应对措施,许争只觉心惊胆颤,按下心内的繁乱,面上却不露半分情绪。
眼见许争面无表情只沉默以待,宇文芳也不生气,不急不躁轻声道:
“您不好回答,那我便换个问题,冷先生称我为仇人之女,这些日子,我就在想啊,我们赵王府怎就同冷先生结了这么深的仇怨,以致冷先生定要棒打鸳鸯,甚至不惜去母留子。”
“……”
“您说天奴文经武略,能教子如此,又以异族之身于这漠北草原上站住脚跟,更辅助小小的‘拙真哒’部于林立的突厥各部脱颖而出直至今时今日的地位与实力,冷先生又岂是泛泛之辈?”宇文芳目光微恍,尚显疲惫的神色显了丝苦涩,一字一句,“我相信,冷先生若有心,肯出手庇佑,天奴与我定能安然隐遁,过上与世无争的生活。”
“……”许争不言,心内却是不得不暗暗点头。
宇文芳似乎并不在意许争的沉默,目光扫过几个眼观鼻鼻观心,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侍女,意味深长道:
“冷先生的手段,还有这桃花城,虽我眼见的只是头顶上这方天地,可已然能想像出桃花城的不凡,想来,冷先生的出身也定是不凡!”
池安儿跟着侍卫离开城主府出入“桃花城”,虽每每匆匆打马而过,却也得窥一斑,桃花城似坐神秘森严的兵营,而城中人似游牧一族般,堪称出则为兵入则为民……
显然,宇文芳已怀疑上冷潇雨的身份了。
“……我家主人曾镖行天下,手段和见识自是不凡。”许争沉声道。
宇文芳深深看了眼干巴巴解释出声的许争,微勾了勾唇,不置可否,继续道:“我一直在想啊,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所谓深仇大恨,不外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许争目光一跳眼皮子抽:别说,宇文芳还真没猜错,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他可怜的主子哟,都摊上了!
不知许争所想的宇文芳沉吟着:“我娘亲,与世无争,且年岁轻轻便已香消玉殒,想来不会同冷先生结下什么怨仇,倒是我父王,父王他于先帝当政时深受重用,想来那时结下的恩恩怨怨不在少数……”
麂家的恩怨可不就是在那时结下的,且是不死不休的仇恨,否则,又岂会连累到她和麂文泰,窥一斑而知全豹,便知他父王受武帝重用之际同时也结下了不少仇家。
许争不禁又高看宇文芳一眼,如此聪慧通透的女子,倒是难得。
“我父王对我母妃情深意重,夺妻之恨,想来是不会的……”他父王只会抢长得像她母妃的女人,且也就只抢过秋娘,自秋娘“死”后,就再没抢过别的女人。
“那便是杀父之仇了……”
宇文芳似呢喃出声,忽抬眼,眸色深深,紧盯着许争,许争晦涩不明的眼底里掠过一抹愤恨,虽快的不为人察,可还是被宇文芳捕捉到了,宇文芳只觉浑身血凉,如入冰窖:
难怪冷先生会如此嫌恶她,难过冷先生要去母留子,杀父之仇,如何解?
明面儿上冷先生这位走镖讨生活的年轻镖局掌门人是因得罪了权贵而至家门被毁镖局尽灭,不得不携孕妻避难塞外,却原来,冷先生父母之死另有隐情……
宇文芳所猜虽有偏离,可离真相却也不远。
宇文芳提及武帝和赵王宇文招令许争勾起往事回忆,心有痛恨,可眼见着宇文芳苍白着脸色,杏眸里一片茫然与无助,忽又心头一软,闷声道:
“公主你与其想那么多旁的,不若好好想想你的亲生儿子流落在外,是否遭了罪吃了苦,区区一个池安儿又是否护得住幼主?”
“公主,你若真疼惜少主的骨肉,就说出孩子的下落,池安儿她带着幼主到底去了哪里?”
身子微颤的宇文芳张了张嘴,话到嘴边终是化成一声叹息,半响,似无力般垂了眼帘,掩下眼底里深深的痛楚与不舍。
“公主,池安儿知道的太多,她人在外,终是个祸根……”
“她不会说!”宇文芳猛抬头,一字一句,“池安儿是个伶俐的,人忠心更知轻重,有关桃花城的一切,她不会说!”
更何况她的公主姐姐还困在桃花城,便是为了她的安危,池安儿也不会轻易吐露桃花城的半句。
见宇文芳冥顽不灵执意不肯说出池安儿和孩子的下落,许争似也懒怠再说什么,拂袖而去,忽身后传来宇文芳含着疲累的声音:
“许管家,多谢你告之天奴的下落。”
许争脚步一顿,旋即又大步而去。
北周,京师长安,四面十二门尽已紧闭城门。
“出什么事了?”肖念觉出气氛的异常来。
把守城门的已换成了中央禁军,为首的自是认得肖大统领的儿子肖念,忙附耳低声解释道:
“不瞒肖都尉,宫中的太上皇病了!”
虽只区区一句,肖念已意会:显然,那位荒诞至极的太上皇此次病的不轻,这是怕有人趁机作乱呢!
待一众人从打开的角门进了城,直到此时,心事重重的冷天奴才扫了眼城门上和一队队巡城的中央禁军,待毫不见外的肖念告诉他为何城中戒严的缘故,冷天奴不由眉头蹙,心觉不妙的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城门:他是走,还是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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