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喀木煞有其事的围着胡床嘴中念念有词,一派通灵大巫的风姿甩着法袍,两手不时伸向头顶,抬头疾呼着令人听不懂的法咒似在向虚空中求告着什么……
他那名大弟子也一手摇着串儿铜铃,一手挥舞着烟雾缭绕的油松枝又唱又喊的蹦跳在侧,宇文芳没看见这两人隐在烟雾间的眉眼官司……
末了,大喀木拿起牛骨托盘里的一个泥罐子,将药倒在牛角碗里,端着这碗药又是围着胡床一阵念念有词,而后,缓步走向宇文芳……
“大可汗不会是中毒了吧?”宇文芳突然的一句令大喀木手一颤,险些将药洒了出来,然在那烟雾缭绕中,却令人看不分明。
许是那大弟子歇斯底里的又唱又跳外加铜铃声阵阵扰人听觉,大喀木似没听见宇文芳所说,并未回应她。
指腹凉凉,心内起疑的宇文芳并不知大喀木染史泥傅已对她起了杀心,于她,甚至不会相信大喀木敢在大可汗牙帐动手,毕竟,外面有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更有送亲正副使和一身杀伐戾气未消的虎贲都尉肖念。
“大……大可汗似乎没有气息了!”宇文芳忽神色变,颤声道,她不过是欲再以锦帕沾些佗钵口鼻处的鲜血看个分明,岂料佗钵的鼻间竟没了呼吸。
“不要慌!”
已走至近前的大喀木声音沉沉,应声道,阴鸷瞳子却睨向宇文芳那弧度优美白晳的脖颈子,他伸出了手,忽劲风过,一手持药碗,一手尚在半空的大喀木被一股力道毫不客气的扫到一旁,险些摔了出去的他手中药碗落了地……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已站到胡床前,唬得宇文芳一跳,本能的,她忙不迭退开来,与此同时,神色凛,脱口而出:“你是谁?”
显然,这人并非是从牙帐外进来的,而是本身就在大可汗牙帐内,甚至一直在内帐中,且似个隐形人般的存在,不为人察!
这就不能不令宇文芳和大喀木骇然了。
大可汗牙帐里竟然藏着个人,这人意欲何为?
且这人竟身穿以金丝绣的狼图腾和绘有赤红法咒的黑色法袍,看皮相,此人不过四十多的年岁,然再看他霜染的须发,就知他的实际年岁委实不小了。
倒是大喀木,瞬间的惊骇后忽似想到什么,又倏地神色变,若有所思的他一对儿泛着点点幽幽蓝光的浅琥珀瞳子死死盯住站在胡床前的人,眼底里骇然过后更是阴鸷暗沉,他想到冷潇雨曾对他说过的话:
大巫屠给佗钵留了人!
是个身手了得的萨满,也是个药人,其心头血可解百毒。
当时冷潇雨语气淡淡似漫不经心般提及此事,还言是巫屠生前所说,大喀木心“咯噔”一下,他不知冷潇雨说此话何意,可却宁可信其有,然他暗中留意却一直不曾发现此人……
大喀木不知的是冷潇雨已然觉察出他给佗钵下了“颠木香”阴毒,不过是隐晦提醒他别露了马脚,做贼心虚的大喀木果然在给佗钵下“颠木香”阴毒时加了万般小心,没被这个药人发现破绽……
此时眼见这隐身于大可汗牙帐,身披法袍又视他(她)们几个如无物的家伙只一心在昏迷不醒的佗钵身上,他便意识到这人就是冷潇雨所说的大巫屠留给佗钵的药人。
佗钵不知的是,大巫屠给佗钵留了两人,然其中一位,已死在旗兰猎场,明面上是因杀害摄图而被愤怒的白虎给撕碎了,实则被冷潇雨暗动手脚才惨死于白虎利爪下。
回过神的大喀木强按下心内的骇然和惊慌,恶狠狠瞪向早已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停了念念有词站在那发愣的大弟子,被大喀木阴森如毒蛇的瞳子瞪了的大弟子又吓出了一身冷汗,忙又唱又跳拼力摇起了铜铃,持燃烧油松枝的手奋力挥舞着……
“药人”萨满没理会宇文芳所问,连个眼风也没给大喀木,只低头查看着昏迷不醒的佗钵情形,他也伸指探向佗钵的鼻间,感受着那气若游丝的呼吸,不由深锁了眉头,而后抬指细看,盯着指腹间沾上的艳红又凉凉的鲜血,目光深深……
忽另一只手在染血的指腹间一划,长长的指甲似刀片划出了伤口,血立时沁了出来……
泌出的血很快晕染了指腹间侬钵的血,紧紧盯着指腹间血色变化的“药人”萨满突然就目光一跳眼角抽:
果然是中了毒!
见这药人并未流露出恶意,且注意力只在昏迷不醒的佗钵身上,宇文芳虽心有紧张,可也被他的举动所吸引,紧紧盯着他的动作,此时,亦发现了异样,她眼见着对方将指腹割破后流出的血同沾有佗钵的血混合后,那异样的鲜红忽就呈现出紫色,紫与鲜红交替显现在指腹上,一条紫纹后必跟着一条红纹,紫红双纹甚有规律,可也诡异极了……
“怎会这样?”惊诧不已的宇文芳杏眸圆瞪失声道,“这血定有问题!”
“你猜的不错,大可汗的确被人下了毒!”再不解毒,大可汗就真的要去见草原神了!
宇文芳话出口却也没指望这莫名其妙出现不知是敌是友的人会回答,可没想到,这人竟然应了声,只不过他苍老的声音透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显然,他对佗钵中毒一事很是愤怒。
虽猜到如此,可听到证实的话还是令宇文芳吃惊不已,默了默,也顾不得此人的身份到底如何,只道:
“你可知是什么毒?我的嫁妆中有许多珍贵草药,定会有用得上的,曹御医,对,我马上命人去找曹御医来,他医术高明,定会想办法解大可汗的毒!”
“没用!这毒,没有解药!”药人萨满冷冷道。
除非用他的心头血,可如此一来,他就得死。
当年大巫屠让他向草原神发誓:佗钵活,他活!佗钵死,他死!否则,他的灵魂会被恶灵吞噬,死后也去不了长生天。
既然以命换命,那在死前,他得先解决了大喀木!
大巫屠曾告诉过他,药培“颠木香”阴毒的人指甲会呈现紫红双纹,而身为药人的他,身上的血沾染任何毒都会变成乌黑色,可唯沾“颠木香”阴毒也会呈现出紫红双纹……
“药人”萨满之所以怀疑上了大喀木,原因无它,实是他认定了佗钵中的是无色无味无解药的“颠木香”阴毒,而半年前佗钵将西域戎卢王所进贡的一朵据说采自天山之巅的雪莲花给了大喀木,而天山之巅的雪莲花,恰巧是药培“颠木香”阴毒的药引!
还有大喀木的十指,指甲呈墨黑色,一片片墨黑的指甲上绘有血红法咒,搁在平时不觉有异,可现下看来,倒像是为了掩盖呈紫红双纹的指甲!
知晓“颠木香”阴毒,且有本事私下药培“颠木香”阴毒不被人发觉,还能悄无声的给佗钵下毒,除了大喀木还有谁能办到?
如今,宁可错杀,也不能留下这隐患!
死,他也要让这位受人膜拜的大喀木陪葬!
私心里,他不喜大喀木染史泥傅,他尊敬的是莫名消失了的巫屠!
“大喀木,呃……”药人萨满回身盯向神色晦暗不明的大喀木,忽神色一僵,突然出手。
“扑通——”嘴里又唱又喊着的大弟子拔出靴刀猛刺向佗钵,却被药人萨满一拳打飞,扑通倒地。
“噗——”与此同时,已欺身而上的大喀木袖中刀已捅上药人萨满的心脏。
宇文芳忽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在地,好在手撑着胡床这才没有摔了,小脸儿泛白的她这才惊觉全身瘫软无力,心知自个着了道了!
她大喊出声,然声音却小的像猫崽声弱,她眼睁睁着大喀木旋转刀柄绞碎了那人的心脏,而那倒地的大弟子早已爬了起来,还在那儿歇斯底里的唱喊着所谓的法咒……
药人萨满到死都大睁着两眼,他没想到燃烧的油松枝里竟然有致人瘫软的迷药,虽说他是药人,不惧毒药迷药,可也难免会受其些许影响,生死相搏之间,只瞬间的失神无力,足以致命。
佗钵一脚踹开药人萨满的尸体,抢上前,一把薅住宇文芳的衣领,笑意森然:“千金公主,你也是时候陪着大可汗去见草原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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