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看着宇文芳远去的背影,乌黛尔久久未有收回视线,她那泛着点点蓝光的瞳子深深,于明媚的阳光下映出奇异的光彩,那是充斥着野心和欲望的光彩咄咄……
乌黛尔的心腹,女扮男装作护卫打扮的阿缇娜走上前,低声问:
“左夫人,千金公主的话可信吗?主人你真要同她联手?”
“为什么不?”乌黛尔微微一笑,笑得志得意满,“你发现没有,她同我说话时口口声声自称的是本公主,根本不屑自称什么‘可敦’,显然,可敦之位她还真没放在眼中!”
“千金公主是个有脑子的,她已然意识到她们宇文家的那个七岁的小皇帝守不住江山,所以,她宁可亲手夺走也不愿被灭了她全家的下臣占了她们宇文家的江山!她想助大可汗入主中原,巧了,我乌黛尔也想纵马中原当那万万人之上的皇后,呵,当日阿史那娅尔公主可以离开茫茫草原去繁华富庶的京师长安当皇后,我乌黛尔为什么就不可以?”
显然,在摄图入主中原坐上那把龙椅之前,她乌黛尔是乐于同千金公主宇文芳联手的,毕竟,入主中原,是双方共同的目标。
如千金公主所愿,她这个左夫人便做好自个的本分,管束好一堆侍候大可汗的女人,而自个,亦会暂停了给千金公主使绊子的下作手段……
至于千金公主,终归是皇族宗亲女,汉人不是有句话么,祸起萧墙,有这么个熟悉北周朝内外知根知底的皇家公主在,总会有些手段笼络要胁一些文武官员,让北周朝廷自个先内斗起来,大可汗才能借力打力铁蹄南下不是……
“不过有件事我倒也有些看不明白了。”乌黛尔忽目光微闪,泛着点点蓝光的瞳子幽幽,似想到了什么,喃喃低语。
当日她和三阿兄带着数千铁骑驰援摄图,却遭遇“沙雾”天,不得已,暂避在一处峰底下,不想,有蒙面的一男一女突然闯了进去,杀了不少士卒后逃走了,她当时认出了男子是冷天奴,而窝在冷天奴怀中的女子,以丝纱遮掩口鼻,弯弓搭箭射取人命时一气呵成,更是臂力惊人三箭齐发,她当时就怀疑上了女子是千金公主,可又觉匪夷所思不敢相信。
然这怀疑的念头一直盘桓在心底,直到入主王庭成了摄图的左夫人,几番见过病恹恹的千金公主后,这念头便淡了,直至方才,同宇文芳不过半臂之距,四目相视,彼此咄咄,那一瞬间,她突然就确定了当日被冷天奴抱在怀中的就是千金公主,从容镇定,气势凌人,一股浑然天成的睥睨之姿……
“左夫人,你在说什么?”阿缇娜不解。
“不应该啊,如果这两人真有私情,他为什么会杀了赵王爷?”
没搭理阿缇娜,乌黛娜兀自琢磨着,末了,微微一笑,心有释然:
管这两人有没有私情,若是有私更好,千金公主心里若真没有大可汗摄图,对她乌黛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京师长安,皇宫,云阳宫。
当天元皇太后杨丽华来时,正看见天左皇太后尉迟繁炽在那儿吃着呢。
小太监回禀,天左皇太后如今是胃口大开,吃什么都香!
平日里一顿只食一小碗燕窝粥,一点子肉食和菜肴便罢了,然自从太上皇驾崩,她母家尉迟一族几位重量级的兄弟逃出京城,拥兵自重打出清君侧的反旗后,这位天左皇太后非但没有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还吃得香睡得好,竟然丰润了许多……
“妹妹倒好胃口!”看着一桌子被吃了大半的美味佳肴,再看看雪肌光滑,略显了丰盈小脸儿,红唇油光亮的尉迟繁炽,杨丽华不禁嘴角抽。
“这还得多谢天元皇太后您大度,肯赏妹妹饱饭吃!”显然,尉迟繁炽也懒怠再作姿态,她持帕擦了擦油亮的红唇,一反高门贵女的矜持,起身一礼,直言不讳道。
这话还真不假,杨丽华还真没亏待这些宫妃,甚至连一向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尉迟繁炽也未曾苛待半分,该给的份例半点没少她的。
杨丽华深深看了眼一脸平静的尉迟繁炽,忽勾了勾唇,似笑非笑道:
“妹妹啊,你还真是个有趣的,哀家也算是想明白了,先帝在位时,你处处与哀家作对,并非是因你艳羡妒忌哀家手持凤印掌管中宫,你是恨哀家不能容忍你媚惑陛下毁了陛下的龙体!”
“尉迟繁炽,你不是争宠,你是恨毒了先帝啊,不过是想让先帝死在你的温柔刀下罢了!”
杨丽华被尉迟繁炽和辰夫人联手构陷,被宣帝一道圣旨下赐死,之后侥幸死里逃生,再之后,她不理更不再规劝宣帝的荒诞淫乱,只听之任之,结果呢,尉迟繁炽竟再也没找过她的麻烦,只是渴劲儿的给宣帝找各色美人儿,行所谓的雨露均沾,每每与数位美人一起共同服侍皇帝,结果便是掏空了宣帝的身子,令他早登了极乐。
被揭穿了的尉迟繁炽也不惶恐,只淡漠一笑:“天元皇太后,先帝一去,如今你便是这后宫第一人,你高高在上,再不必恐惧会有赐死灭族的旨意下,仔细想想,姐姐,你才是最受益的那一个吧。”
尉迟繁炽一副“你不必谢我”的语气,令伺候在杨丽华身边的大太监唬了一跳,一声“放肆”刚出口,便被杨丽华不快的眼神给瞪住了,忙诺诺着躬腰退了下去。
眼瞅着尉迟繁炽一副看破红尘,谈笑间不以为意的淡漠,杨丽华心有复杂:
宣帝已伤透了她的心,正如尉迟繁炽所言,她确是最受益的那个!
宣帝一死,她内掌后宫,外有父亲杨坚专权的她确实活得比以往更加畅快,更为舒心!
片刻,杨丽华淡淡道:“尉迟繁炽,你父兄谋逆,饶你不死,允你庵中修行已是哀家力所能及,明日,你便出宫吧!”
“皇太后,”抬眼看着转身而去的杨丽华,尉迟繁炽忽叫住了她,轻声道,“你留我一命,临别,妹妹也想赠姐姐一句,所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往往伤自己最深的,便是自个最信任亲近之人!”
杨丽华脚步一顿,却是没言语,更没回头,片刻停顿后,微仰头扬长而去。
直到生身父亲杨坚龙袍加身,杨丽华始知今日尉迟繁炽所言,原来,尉迟繁炽看得比她更为通透,尉迟繁炽早已看透她杨丽华是真心欲扶持小皇帝长大成人延续宇文家的社稷,然她的父亲杨坚,却是要取而代之让这江山易主!
漠北草原,突厥王庭。
华丽丽的毡房外,正在赏月的宇文芳听见声音,回过头。
“安加利拆见过可敦!”一穿着褴褛却身姿英挺的男子跪倒在地。
宇文芳亲上前扶起跪在地的安加利拆,自她走后,被乌黛尔使计构陷了的安加利拆被沙钵略大可汗摄图罚为了马前奴,今日,同宇文芳达成同盟协议的乌黛尔为表诚意,暗中运作,洗清了安加利拆的冤情,于是,在宇文芳的要求下,沙钵略大可汗又让官复原职的安加利拆都尉回来继续保护宇文芳……
乌黛尔如此上道儿,宇文芳自也会给她甜头儿。
因着擅自将赵王府被诛灭的事告诉了千金公主以致她吐血昏倒又病了许久,沙钵略大可汗恼怒之下已近一个月未召乌黛尔夜里侍候了,今日不知千金公主同沙钵略大可汗说了什么,当夜沙钵略大可汗就让乌黛尔去了大可汗牙帐,侍候他入睡。
“安加利拆都尉,本可敦病得糊涂了的这些时日,着实委曲你了!”上下打量着安加利拆,宇文芳眼底里不觉流露出歉疚色。
假扮千金公主的夜隐不喜安加利拆都尉,原因无它,实在是这人太不好糊弄,简直是双目如电,更如勾子般往人的肉里扎,为免露马脚,当安加利拆被构陷时,假冒货夜隐也不肯出面讲情,由着安加利拆被罚为了马前奴吃尽了苦头。
安加利拆若有若无的扫了眼宇文芳两玉肌冰骨的小手儿,就势起了身,额头尚带着鞭伤的脸露出一抹微笑,这抹笑立时温柔了他脸上的寒凉,他深深看了眼目露愧疚的宇文芳,感受着她独有的气息,旋即微垂了眼帘,掩去眼底里的复杂:
他的千金公主又回来了!
“可敦,安加利拆不委曲,只要还能回来执守在可敦的身边保可敦平安,安加利拆就不觉委曲!”
这朴实的话……
宇文芳喟然轻叹,唇边也泛起了一抹笑意,道:“你该感谢雨晴,她见我病着无暇它顾,便为你上下打点,否则,只怕你吃的苦头会更多。”
“安加利拆多谢雨晴姑娘!”安加利拆立时向雨晴行了个抚胸礼,雨晴目光一跳,迎着安加利拆明亮的瞳子,轻摇头,扭过脸去,耳尖却悄然红了,片刻,又回过目光看了眼他额头上的伤处。
“安加利拆都尉,日后会有的你忙了。”宇文芳意有所指,缓缓道。
“但凭可敦吩咐!”安加利拆掷地有声。
宇文芳微点头,道:“日后,你要一身兼两职,既要保护本可敦,更要帮着本可敦操练人马以备它日之需!”
“操练人马?”安加利拆眼睛一亮。
“不错,大可汗已恩允,会收留逃奔突厥的被杨坚之流戕害的北周军民,待本可敦将人马收拢后,日后,便由你来操练,此事,除了大可汗,不必再让它人知晓。”
于沙钵略大可汗摄图,得知宇文芳竟有本事收拢遭北周朝廷派兵剿杀的叛军后,自是惊讶又欣喜,而当宇文芳告诉他这些人马的吃喝用度皆不需他操心,只需划出一块儿秘密基地就可时,沙钵略大可汗越发高看一眼宇文芳,他喜欢的女人,果然非同一般。
沙钵略大可汗野心勃勃,必将铁蹄南下,届时,高绍义的兵马和千金公主的这支兵马自然会充当他的马前卒,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
待打发了安加利拆去处理自个额头和身上新添的伤后,身上忽觉冷意嗖嗖的宇文芳蓦地扭脸,却见不远处,一袭月白披风的冷潇雨正负手而立冷眼打量着她。
“冷先生,”宇文芳目光忽就一暗,眼底里覆了层冰棱,声音凉凉,“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你曾说我乃仇人之女,如今,冷天奴亲手斩杀了我父王,赵王府一门尽灭,不知是我赵王府欠你冷家太多,还是你冷家欠我赵王府更多?”
清冷的月色下,冷潇雨慑人心魄的桃花眸暗芒闪,淡淡道:
“小猫儿的存在,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笔帐,还算得清吗?”
提及小猫儿,宇文芳神色变,寒白的脸越发苍白了几许,良久,略含沙哑的声音幽幽:
“他是小猫儿的父亲,可他于我,已是从此两陌路!”
话落,宇文芳转身而去,夜风冷硬,掀起她的裙裾翩跹,只留下一个寒凉决绝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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