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角出,帝王相?
完喽完喽!
听在耳的杨坚脖子一梗,险些被嘴里的那口吃食卡住喉咙给噎死,他心知完了,冷天奴的话止定是被引路的小黄门听见了,非但听见了,为了邀功得赏,还巴巴的给报了上去,否则,陛下怎会知道?
殿内气氛又是一凝。
甚至尉迟顺也顾不得向冷天奴射眼刀子了,只摆出一副愕然状明晃晃的盯向杨坚“龙角出”的额头。
如坐针毡的杨坚心内暗暗叫苦:
显然,因北郊大营的武选场上遇刺,狐性多疑的上头这位立马就又联想到了天生异相的他,这是忌惮心又起,怕他跟原左武伯王同一般,生了反心夺了他宇文家的天下啊!
所谓宴无好宴,就是不知这次他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天台”了?
心有苦涩,汗湿脊背的杨坚不过瞬息间已是思绪万千,心内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可迎着太上皇阴戾猜忌杀意重的目光,却是强作镇定,神色淡定的他看上去情绪不露分毫。
看在眼的德亲王贺知远缓缓收回视线,依然一副不以为然状的自斟自饮,似全然不为殿内沉凝气氛所扰。
在座的“沛国公”,天元皇帝驾前红人,身兼内史上大夫一职的郑译心头“咯噔”一下,有心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再看向杨坚时,眼底里掠过一抹担忧。
“龙角出,帝王相,草民确实说过此话!”起身回话的冷天奴低醇的声音打破了盘旋于殿内的死寂沉凝气氛。
一脸淡然的杨坚此时恨不能一把掐死还在那儿悠悠然重复着此话的冷天奴。
不知杨坚所想的冷天奴抬手向上,又是一揖:“陛下容禀,草民虽久居塞外,可也曾有幸于漠河城内同‘随国公’长子‘荡难将军’杨勇及郡守府执事小吏许千行一起,共御在漠河城作乱杀官兵掳走镇边将军申子问儿子的胡匪……”
“亦听闻杨将军和许执事曾与乔装入城大肆抢掠杀戮的突厥兵狭路相逢,在势单力孤的情况下,不畏凶险奋力阻杀突厥兵,保护边城子民的壮举……”
“杨将军生性毫爽,不因草民出身低微而轻视,反而相谈甚欢,言谈间对坊间所传其父龙角出,帝王相的风言颇为不屑,然舌下龙泉杀人不见血,又不得不为此等传言而厌烦苦恼……”
杨勇和许千行同冷天奴在“韶花阁”中喝酒时确实有提到其父的传言,酒到酣时,心有郁堵的杨勇便大着舌头怒骂借此传言兴风作浪的宵小之徒,而他,何尝不是因其父的长相深受帝王忌惮而遭了牵累被贬出京。
冷天奴低醇的声音悠悠:“草民听后很是不以为然,所谓天地之大,万物之多,千姿百态不足为异……”
“冷天奴,”尉迟顺忽出声打断,阴测测的瞳子睇了眼冷天奴,似笑非笑道,“所谓空穴来风,必有其因,你可曾见过额头生有龙角的第二人?本国公却生平仅见,唯随国公而已。”
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联手赵王府的辰夫人险些弄死天元大皇后杨丽华,尉迟顺自是知情者,而随国公也不是个傻子,长女险些被赐死,他自也知始作俑者是尉迟繁炽,尉迟一族同杨氏一族背地里早已成水火之势,此时见太上皇有意借故发难,尉迟顺索性撕破表面的和气,顺势落井下石,巴不得忌惮心重的太上皇当场赐随国公一百二十记的“天杖”……
被尉迟顺不屑的目光睇了的冷天奴也不生恼,微微一笑,淡淡道:
“胙国公,您可见过眼内生有双瞳之异人?”
“……”
“或是见过臀上长尾巴之人?”
“……本国公爷没见过,你可见过?”尉迟顺神色微僵,末了,冷笑道。
冷天奴清冷的凤眸透着星光湛湛,一本正经道:“草民也没见过,不过天生奇貌异相之人的传言倒是听说了许多,您也说了,空穴来风,必有其因,想来,这等异相之人是有的,否则就不会有此传言了。”
“你……”
“胙国公,草民虽未见过眼内生有双瞳或是臀长尾巴的异相之人,可却见过脖颈生有龙鳞,或手有十一指的异相之人,哦,对了,在大草原上,还有一户人家生了个背生肉翅的孩子,你说神不神奇?”
“……”尉迟顺黑了脸。
这叫他怎么说?
说不奇怪,可背生肉翅不比额头长两大疙瘩的杨坚更为奇怪!
不及尉迟顺再说什么,冷天奴已叹道:
“那孩子叫瓦尔克,都传他是天狼再世,是得了草原神福佑的天狼王,可……”冷天奴声音一顿,不无遗憾道,“草民离开突厥时,他还在苏尔吉汗王的部族里赶着羊群放牧呢。”
“对了,这孩子背上的肉翅‘汝南公’也见过。”冷天奴忽看向座上的宇文神庆。
被点到名的宇文神庆下意识伸出两手,比划了一下:“对,那孩子我见过,他背上的一对儿肉翅有这么大,乍看还以为他衣袍里面背着口小锅呢,天热时他脱了衣袍骑马跑时,那两小肉翅还扇乎扇乎的,看着挺有趣儿。”
挺有趣儿?
太上皇听得眼角抽,神色有些古怪,默默的看向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神在在状的杨坚,而后又瞅瞅他额头一左一右颇为对衬的凸起,莫名的,觉得这对儿“龙角”也不那么扎眼刺目了。
“陛下,草民在宫门口见到‘随国公’时,忽就想到了这传言,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口,恕草民直言,于草民看来,随国公额头上的这两‘包’还不如瓦尔克背上的那对儿小肉翅稀奇呢。”
冷天奴不以为然般的语气非但未令杨坚不快,反而令他心有惊喜,然他面上不显,只继续举箸夹起一块儿鹿肉放入嘴中,慢慢咀嚼,似吃得津津有味儿。
看在眼中的太上皇又是眼角一抽,心内暗道:
这杨坚,心还真大,跑在朕这里吃吃喝喝的,也不怕这菜中有毒,毒死了他!
嗯?
心大,还是他根本就不自知朕要杀他?
亦或是他全无反心,才如此坦然毫无心虚的吃吃喝喝?
指头有一搭无一搭扣着酒盏的太上皇眼睛微眯,打量着下面的杨坚,眼底里明明灭灭晦涩不明,良久,才缓缓转了目光。
直到太上皇落在自个脸上的审视目光移开后,杨坚方觉自个又活了过来,官袍下的他早已汗湿中衣,酥软了双腿……
“冷天奴,”太上皇微眯着眼又看向这个神色平静,目色清冷的俊美年轻人,虚浮的声音透着抹意味深长,“你不错,很不错!”
冷天奴忽觉身上一冷。
“冷天奴,武选场上你揭露刺客及谋逆侫臣有功,朕当重重赏你,且你虽未参加武选,但只凭你一人力战九名武选佼佼者且大胜的战绩,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如此,朕就封你为左虎贲率中士!”
左虎贲率中士,即宫中虎贲精卫头儿之一,正三命(命阶虽不高,但贵在在天子身边,晋封的快。)
“冷天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上前叩谢陛下圣恩!”见冷天奴一脸懵懂,对其心有好感的代王宇文达忍不住提醒他。
“陛下,”冷天奴似回了神,大步而出,上前单腿跪地,抬头道,“草民生长于塞外,不懂礼数不知世故,于宫中当职只怕会冲撞了贵人,还请陛下收回圣命!”
杨素深深盯了眼冷天奴,寻思着这小子果然是毫无礼数不知世故,敢当殿辞掉太上皇的封官,想来脑袋也是保不住了。
一直静坐壁上观的德亲王贺知远忽开口道:“陛下,冷天奴生长于塞外,又久居王庭,耳濡目染突厥铁骑操练,不若由他负责骑兵的训练,想来,会以他所长弥补我北周铁骑的不足。”
太上皇忽就想到冷天奴方才所说的突厥兵乔装跑到漠河边城抢掠杀人一事,又想到送亲正副使回京复旨时满怀忧虑的一席话,再想到“御前郎”秋实所查,略一沉吟,道:
“大司马所言不错,那就封冷天奴为小司右上士,以其所长,训练我北周铁骑!”
注意到贺知远警告的目光,冷天奴心有无奈,他知已推辞一次太上皇的封官,若再不知轻重的辞官,只怕上面那位当场就会下令将他拿下赏了“天杖”,无奈之下,冷天奴只得跪谢圣恩,领了这差事。
转眼,他一介布衣小子就成了正三命的小司右上士,成为北周隶属于夏官府,大司马贺知远麾下的一名小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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