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进狭小寒陋毡帐的为首小队正,抬手就将正冲过来的宓拔拉到一边,高扬着脑袋,中气十足大声道:
“搜!”
一队如狼似虎的兵丁们立时四散开来,摔摔打打,挑挑戳戳的搜寻扒拉开来。
“不,别动我的东西……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宓神色惶恐,强忍心头惧意,抖抖嗦嗦的扯了下小队正。
大刀金马督视的小队正一脸凶煞,瞟着颇有几分姿色的宓,隐下瞳子里的色欲,拎了拎手中刀,肃色道:
“少啰嗦,不想因抗大可汗令被宰了的话,一边儿呆着去!”
被那寒光闪闪的刀刃闪了下眼,宓咽下到嘴的话,战战兢兢退到一旁,无助的看着简陋的毡帐被翻的七零八落,薄被毡毯被掀,连地上覆着的几乎没了毛的破毡毯也被利刃划成一道道挑在一边,脚下更被刨了一个个的大坑,几近掀了一层地皮……
“有发现!”一个兵丁大声嚷嚷。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地底下有个人为所造的小坑洞,半个巴掌大的一乌涂涂的金属小匣子正埋在里面。
小队正霍地盯向脸色煞白的宓:“这是什么?”
宓嘴唇轻动,却是颤动着发不出音。
那是他父亲千方百计藏下来留给她的,沦为奴隶最艰辛的时候也没有拿出来,只希望有一天会帮到他唯一的女儿。
眼见宓神色变,小队正了然,笑得狰狞:这些亡族之奴,还真是不老实!
一挥手,两个兵丁已将宓双手拧在后,押着她跪趴在地,宓似乎被吓傻了,只抬头死死盯着那只小匣子。
“你,将东西拿出来!”小队正吩咐一个小兵。
“慢慢打开!别被咬到!”
宓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显然,事发了!
显然,这些人是奉大可汗之令来搜“火链”毒蜘蛛的!
帐帘忽的一响,阳光倾泻而入,映着进来的芊细身影,将她一身的素淡襦群染了一层亮闪闪金色光晕。
“叶舒夫人?”
小队正目光闪了闪,不见得有多尊重的向她微弯了弯身行了个抚胸礼。
“夫人,夫人……”声音含着哭腔的宓挣扎开来。
看了眼被四只大手死死押跪在地,以屈辱姿势脑袋几乎触地的宓,叶舒冷冷道:“这位小军爷,我的女奴可是犯了什么事?为何抓她?”
小队正轻蔑的瞟了眼宓:“为何抓她?叶舒夫人,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转而瞪向那个动作有些僵硬的小兵,喝道,“打开!”
待看清那个被起出来的小匣子,叶舒目光微变:已有一队突厥兵搜了她的毡房,自然是一无所获,放心不下宓的她匆匆赶来,却正撞上这一幕。
已戴上皮质护手的小兵小心翼翼打开条缝,匣内没有反应,更无半点声响。
当匣盖大开,看见里面一枚鸟蛋大小的紫莹莹晶石后,叶舒暗暗长松了口气。
这枚紫晶她是知道的,宓说她父亲希望她会寻到机会逃走,否则,迟早有一日会同她的族人们一般,不是被生生折磨死,便是被卖去异域沦为男人的玩物,若是有机会逃走,这枚珍贵的紫晶便派上了用场,至少,可以换些银钱……
若说雀屏斗花金步摇是叶舒的命,这枚紫晶就是宓的命,它饱含着绝望的父亲对她的不舍和疼惜,是亲人留给她的最后念想和温情……
“这是什么?”小队正伸手拿出那枚紫晶石,好奇的审视着,末了,眼底里升腾起浓浓贪色。
看了眼小脸儿煞白目露惶恐的宓,叶舒抢先到:“我初来突厥时大可汗指了宓来伺候,这小女奴伺候的还算用心,我便赏了她这枚紫宝,我这个女奴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总怕这值钱的小玩意儿被人惦记着偷了去抢了去,就巴巴的藏到了地下,没成想,还是被你们翻了出来。”
这话怎么听着这个扎耳呢?小队正捏着紫晶石的手微颤了颤,却是没舍得放下。
他可是知道,这位叶舒不受大可汗待见时,将身上原有的值些钱的头簪、珠花、耳坠子、玉佩玉镯等或卖或换了些吃食,这样的好事,他怎就没赶上呢?那些东西一倒手卖给商队,可值不少银子呢……
叶舒又看向宓,似嗔道:“你这丫头也是个傻的,大可汗的亲兵,什么没见过,怎会私截了我赏给你个小女奴的东西,瞧你哭的,没出息。”
“大可汗刚赏了我些锦锻布料和珊瑚串珠冠等物什,我便赏你几枚珊瑚珠子,你拿着玩儿,行了,别哭了,让人笑话。”
这女人可真大方啊……
大可汗赏的……
对啊,叶舒复宠了……
还是不要得罪她为妙……
小队正目光一闪,讪讪的将手中物放下,末了,四处瞅瞅,一室狼籍,既然都翻了个遍也没什么可疑的,那就撤吧,接着搜下一处。
待一队突厥兵走后,宓扑进叶舒的怀里,身子像风吹秋叶,抖个不停。
她是真吓坏了,若非快了一步,今日,她必死无疑,不但她死,只怕也要连累上主人。
叶舒脸上没有半分嫌弃,任宓扑进她怀里,像迷途的小羊羔子躲进了庇护之处。
她轻抚着宓毛茸茸的发端,低声着:
“见你变了脸色,哭得伤心,我还以为你没按我吩咐做。”
“宓,没事了,他们都走了,你父亲留给你的紫晶也保住了,莫害怕,莫哭……”
当宓告诉叶舒,从行刑小头目与人的闲聊中听到宇文芳身边的小宫女池安儿声称能医好左夫人的脸时,叶舒心头颤,她意识到了什么,心更起了不安。
既然心有不安,那就将不安之事解决,她立时吩咐宓将其父留下的巫毒和“火链”毒蜘蛛处理掉……
“主人,”宓抬起小脸儿,惊悸依然,下意识看看两手上的泥污,喃喃道,“我不敢不听主人的命令,立时将东西给起出来拿出去处理掉了,回来后我正心疼着呢,这些兵就,就闯进来了,好险,好险啊!”
“主人,为什么大可汗会怀疑我啊?他是不是知道了?”
叶舒摇了摇头,眸色微凝:“他不是针对我们,我来时,瞧见那些兵丁到处搜帐,应该是大可汗得知是‘火链’毒蜘蛛伤的左夫人,所以才会下令大肆搜查,宓,自今日起,你机灵着些,留意着千金公主那边的动向,我总感觉还有事要发生。”
“你身份低微接触不到千金公主,那便从她下边伺候的人着手,小鹰儿宝儿,还有各个伺候大可汗的女人手下的女奴们,长着耳朵多听着些,总不至于咱们耳目闭塞。”
“你将那顶珊瑚串珠冠拆了,平日里身上就拿着些珊瑚珠子,不必心疼,和各处的女奴下人们攀交情时,该送的时候就送,总会有用的……”
宓使劲点头:听主人的话,总是没错的!
“主人,是千金公主对吗?一定是池安儿告诉了她,她又告诉了大可汗,”宓也不算个笨的,倒是想明白了一这点,“如果左夫人毁了脸,不是对她有利吗?可她为什么要帮左夫人?”
叶舒心有沉吟,轻声道:“今日能毁了左夫人的脸,它日又何尝不会毁了她的脸。”
“可我不会这么做的,左夫人一直纵容那些女人欺负糟践主人,我恨死她了,”宓急道,“得知大可汗派出求亲使要迎娶北周的公主为‘可敦’,她气不过,却将气撒到了同为中原人的主人的头上,要不是她故意挑唆险些害了主人性命,我也不会悄悄放出‘火链’咬她!”
“可我不会害千金公主啊,她又没伤害过主人。”
叶舒唇边一抹无奈:“可她不知道啊。”便是知道了,怕是也不会相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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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冒乌顿听肖念大咧咧说要去观刑,险些一蹦三尺高。
顶着冒乌顿一双杀人利目,肖念似全无所觉,只一本正经道:
“大可汗,既然有行刑的,总要有监刑的,掳的是公主的人,拔刀相向的是我北周朝的命官,便是没有监刑的,我肖念也要自请去观刑,”肖念睨向两眼珠气的通红的冒乌顿,“犯事的是儿子,是妻妹,冒乌顿汗王手下留情,我倒也不奇怪。”
一直沉默不语作壁上观的摄图扫了眼肖念,心内暗笑:冒乌顿汗王,难得,你也有如此吃瘪的时候!
看了眼脸带了些许纨绔相的肖念,宇文芳忍俊不禁,却也出了声,温言细语着:“肖都尉慎言,大可汗既令吐罗古将军执鞭,本公主自是信得过。”
话语一转,宇文芳一对儿明澈杏眸又看向佗钵:
“大可汗,千金知大可汗对左夫人情深意重,必会对她的病情心有牵念,如此,我已令池安儿取了所需的药材,想来此时药已煎好,可让她一柔弱女子去复诊送药……”声音一顿,似有似无的瞟了眼冒乌顿,“我也实不放心,不若便由肖都尉陪同,既送了药,又观了刑,岂不两全?”
“还是千金公主想的周到,就这么办吧!”佗钵点头,人家药都准备了,他还有什么可阻止的,且,他本就想给阿巴齐一个教训,肖念去观刑,正好!
心有不甘的冒乌顿想说什么,却只能暗暗磨牙无可奈何,心内暗骂:宇文芳,你不就是拿药说事嘛,等着,等我妹子脸蛋儿恢复了咱们再算这笔帐!
长孙晟本想说什么,可嘴唇微动,却终没出声:有肖念在,池安儿的安危,还是有保障的。
冒乌顿和暌息先行一步,眯了眯眼瞅着他们打马而去的背影,肖念唇边一抹似笑非笑:这是急着回去准备了?行,左右我不会让你儿子逃了这三十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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