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天奴自幼失恃,父亲冷潇雨父兼母职将他养大,虽对他不假辞色严厉异常,却也是倾尽心力极尽栽培之事,长大后的他处事从容,淡看风起云涌,可唯面对父亲时,是发自骨子里的敬畏。
额头细汗悄然沁出,感到在父亲锐利目光下无所遁形的他按下心内不安,强牵嘴角,流露出窘色,声音微哑,低眉别扭道:
“爹,孩儿,孩儿赴韶花阁的赏卖会时,一时不慎中了蓝瞳女子的盎毒,后被夜玉郎趁机封了穴扒了个精光……”
“……”冷潇雨惊诧,片刻,眼睛微眯,一抹危险色掠过。
见父亲脸色不妙,冷天奴强忍尴尬,解释道:
“因孩儿年方二十,头上两旋儿,凤眸,左撇子,种种特征与他一直苦苦寻找的亲弟弟相符,孩儿知他认错了人,不欲理会他所说,他一怒之下将孩儿扒了个精光,就是想找身下的一处伤疤加以确认儿是否是他亲弟弟……”
感觉咽喉处火辣辣生疼的他看了父亲一眼,敛眉道:“此事令孩儿难堪至极,本不想说与爹听……是孩儿有心隐瞒了,还请爹恕罪。”
低了眼帘的他掩去眼底里的心虚不安,感受着父亲如炬的目光逡巡在他脸上,掩在袖中的手已汗湿。
看着儿子别扭难堪的脸色,半响,冷潇雨瞳子里的锐利隐了去,淡淡道:“难怪他肯告之你高绍义和蓝瞳兄妹之事,想来是爱屋及乌,存了几分与你亲近的心,如此,也好。”
冷潇雨似有所思,忽的失笑:“消弥阁阁主夜玉郎神出鬼没,无人知其底细,却原来他还有个弟弟……年方二十,头上两旋儿,凤眸,左撇子,呵呵,倒还真是巧的很。”
末了,回过神,嫌弃的扫儿子一眼:“你且去吧,先去将自个儿收拾干净了,这一身气味,你也受得住?”
“儿子明日再来请父亲安。”冷天奴暗吁了口气,恭恭敬敬道,转身而退。
“站住!”
冷天奴的心跳瞬时漏掉了一拍,僵硬的立在那儿,“这活血化瘀的药膏抹在脖颈子处,两日那印子便会消了去。”随着冷潇雨的声音,破风声起,冷天奴忙反手接住,掌中是一精致小巧的白瓷瓶。
打发了儿子,冷潇雨一对儿桃花眸闪着莫测光芒,心有思忖:高绍义,你手伸得这么长,就不怕被剁了去?
出了毡房的冷天奴,抬头望望碧空万里的天,心彻底落了地,下意识抬手抹了把汗湿的额,转过视线,正看见许争定在他脖颈子处的目光里闪过心疼和后怕……
冷天奴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白瓷瓶,语气轻松道:“争叔叔,爹虽恼我,可还是心疼我的。”
许争耳力极佳,守在毡房外的他虽看不到里面情形,却也知方才的凶险。
那一刻,心窜到嗓子眼的他险些冲进毡房求主子开恩,此时见少主还能笑得出来,他心有宽慰,轻声道:“少主,你就听主子的话吧,主子都是为你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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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芳秉承有功当奖的原则,大大奖赏了一番。
叶舒得了一小匣子银锭子,白花花的光芒晃得人眼晕。
宝儿和小鹰儿每人得了颗拇指肚大小,莹白水润的圆溜溜珍珠,嵌在一小片银质莲叶上,由一根红绳穿过银叶子柄上的洞,明晃晃的挂在胸前炫耀。
而其它“助”雨晴云儿和宫女们冲出牛粪战中的百余名鹰族族人则得了五头烤全羊和一坛美酒,围着烤架,聚堆分肉,拎坛畅饮,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喝得脸红扑扑的,欢声笑语兴高采烈。
看见没,南朝陈与北周势不两立,虽叶舒是南朝陈人,可只说了几句公道话便得了银锭厚谢。
瞧见没,这就是在牛马粪战中“打败”苏尔吉汗王小孙子的奖赏!
知道不,这就是忠心护主的奖励!
瞅着那帮公然喝酒吃肉的贱奴,王庭里往来的众人看得眼角直抽抽,心道若是自个与千金公主交好,是不是也会得了好处?
就是其它奴隶们也是眼巴巴看得直咽口水心有羡慕:真是跟了个好主人啊,怎他(她)们就没这个命呢?
十几个驯奴管事窃窃私语着羡慕着,其中一个心思活络胆大枉为的驯奴管事终隐忍不住,趁人不备,干笑着拦住一手拿着烤得香喷喷的胡麻饼,一手拿着焦香流油的烤羊肉啃的正开心的小鹰儿和宝儿,两贪婪的眼珠子直往她们胸前盯,却是一脸正经语气严厉道:
“你们两个小贱奴,什么身份竟也敢戴这么贵重的珍珠!”
“这是千金公主赏我们的,为什么不敢戴?”小鹰儿瞅着他,奇道。
“呸,赏你们?瞧把你们给脸大的!”驯奴管事一瞪眼,拎着手中皮鞭冷笑,“摘下来,我去问千金公主,这珍珠到底是你们偷的还是她赏的?”
小鹰儿急了,晶莹光亮的眼睛瞪得溜圆:“不是我们偷的……”
“喏,给你,你去问吧。”宝儿怯怯的撞了下小鹰儿,把手中的吃食让小鹰儿捧着,自个儿使劲往身上蹭了蹭油漉漉的双手,摘下嵌着珍珠的银叶子胸链递到驯奴管事手中。
财帛动人心,驯奴管事笑眯了眼,对上两对儿晶亮的眼睛,也不再遮掩,东西到了他手上,便是他的了,若千金公主问起,只说不知,没人证和物证,千金公主又能怎样?
“不要抢我的珍珠,还给我……”
正惦念着将小鹰儿的珍珠再拿到手的驯奴管事吓了一跳,有些傻眼的看着宝儿仰天嚎啕大哭,别说,那泪哗哗的,看着是真伤了心,边哭还边破声尖叫:
“抢珍珠啦,驯奴管事抢珍珠啦……”
“快来人呐,抢珍珠啦……”
“不要打我,还我的珍珠,啊!救命……”
小鹰儿懵了,忽反应过来,咬咬牙,忍着不舍,将手里的胡麻饼和烤羊肉一股脑扔驯奴管事脸上身上,摸到胸前的珍珠时,到底是没舍得拽下来,只紧紧护着,跟着嚎啕大哭:“抢珍珠啦,抢珍珠啦,抢胡麻饼啦,抢羊肉啦,救命啊……”
这两小贱奴,真不要脸!睁眼说瞎话呢!
驯奴管事气得险些仰倒,咬牙切齿的他顺手扬起皮鞭抽了上去,却正被闻声赶来的鹰族贱奴们看了个正着。
被一群喝得红仆仆脸,满嘴油光的男女和孩童们揍得抱紧脑袋缩成团的驯奴管事昏倒之前还隐约听到几个不确定的声音:
“我们保住了主人赏下来的珍珠,胡麻饼和肉,不知主人会不会再赏我们?”
“应该……会吧。”
“我看够呛。”
“我们好几个族人就是生生死在他鞭子下的,不赏也没关系,能揍这家伙一顿我也高兴。”
“对,揍他!”
动辄打杀贱奴招人恨的驯奴管事挨了一顿胖揍,整整躺了一个多月,手头的肥缺也被别人顶了,最后散尽了钱财才得了个管马厩的差事,心里这个恨呀,恨死了千金公主,恨毒了那帮鹰族贱奴,可大可汗闻听此事只哈哈一笑,跟单纯的听了个乐子似的,不管不问更没往心里去……
至于鹰族贱奴们不确定的赏,当然有,和大可汗佗钵不一样,千金公主闻讯,微微一笑,玉手一挥,又赏下了两头烤全羊外加一坛美酒……
至此,王庭里的驯奴管事们再看见千金公主手底下的那帮鹰族贱奴,一缩脖,躲着走!
而当鹰族贱奴们痛揍驯奴管事时,大可汗佗钵正在宇文芳的华丽丽毡房中盯着她摊在案上的一匣子的珍珠和一整套金光灿灿的头面眼晕呢。
那紫檀匣子不过成年女子巴掌大,然里面的珍珠各个若拇指肚大,光亮圆润,更难得的是一片白润莹玉的珍珠中更有罕见的黑色、紫色、粉色珍珠……
那套金光灿灿的头面,赤金打造,海棠花造型的金头冠、蝶戏海棠的大金簪一对、流苏几近耷拉到肩的海棠花金耳坠一副,若拴狗链粗的金项圈一副、外观笨重雕有海棠花的金手镯一对……
这套金饰,份量十足、看着极是厚重,打眼望去便知,值钱!
珍珠是天元大皇后赏给宇文芳把玩的小玩意儿,金头面则是辰夫人为表自个的心意,特特为她备下的嫁妆之一。
看着赤金打造份量十足,糊弄赵王爷便罢了,宇文芳却知这些东西是戴不出去的,王候勋贵人家是绝不会将这种张扬浅薄,商贾气十足的头面戴出去贻人笑柄。
不过,塞外游牧一族,所戴的金银饰品和珊瑚珠绿松石等物无论做工还是花样精巧细腻程度远不能与中原相比,人粗犷,戴着这些显示财大气粗之物倒也不觉有何突兀。
没瞧见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和贵妇们各个脖颈子上都戴着好几串又长又粗的金银珠链,艳丽的珊瑚珠串也是几串几串的往额头和脖颈子上挂……
“你这是?”
自佗钵进来后,宇文芳淡淡一笑,不失礼节的朝他福了福身,又命人上了茶点好生款待,也不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只自顾去忙自个的事,有些无趣的佗钵只好又凑上前找话说。
“大可汗,这是千金送给应珠公主的谢礼,谢她仗义执言,当众揭露金人泣血泪真相,您看这些礼物可还入得了眼?”
虽已对佗钵寒了心,可知道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
他是突厥大可汗,是北周皇帝给她赐婚的夫君,作为身不由己的和亲公主,想的再多,也不得不面对既成的事实。
她抬头,对他浅浅而笑,杏眸璀璨生辉,一笑若百花绽放,眼角微挑,风情天成,媚惑无双,令人心有荡漾……
心有澎湃的佗钵刚上前欲握上她的手,她已不着痕迹的微侧身,抱过正在雨晴怀中扑棱着肉翅的小肉团。
佗钵霍地目光暗,盯住她怀中张着嫩黄喙轻声鸣叫着的小肉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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