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猛得一撩,夹着血腥气的冷风扑面而来。
手持染血弯刀,满脸戾气笑容扭曲的阿巴齐走了进来,身后,是黑瞳森森的左夫人和神色不安的哈纳云,以及身上溅血手握滴血弯刀的护卫们。
此时的阿巴齐高兴得很:池安儿落到了他手上,小鹰儿也自投罗网了,来了就别想走!都打上脚链子锁着,一个也别想逃!
小鹰儿身子陡地一颤,被塞在手中的铁棍“当”的一声落了地。
帐内静寂无声,落针可闻,短暂的静默却如黑云盖顶,山雨欲来。
鹰奴刚泛了点点血色的脸瞬时又煞白一片,一个怔愣,立时伸了两手向小鹰儿和池安儿,就像感知危险的雄鹰,张开羽翼要护住心爱所有……
然伤势沉重的他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他所有气力,更扯到胸前伤处痛得他面容抽搐闷哼出声,伸到半空的手,无力的垂落而下,黑白分明的眼睛,是疼痛后的焦灼和无力……
“哥哥!”小鹰儿回神。
“你别动!”池安儿急道。
眼见鹰奴醒了,不安的哈纳云禁不住露了笑容,可当鹰奴目露惊恐急切,对小鹰儿和池安儿的保护动作落入眼底,她脸上的笑容倏地僵住,黑亮的瞳子霍地瞪向池安儿,瞳子里是不假掩饰的妒忌愤怒。
惊恐的小鹰儿猛撞上阿巴齐阴森森泛着掠夺戾气的黑褐色眼珠子,吓得瑟缩了身子,下意识扭头扑向鹰奴寻找哥哥的庇护,一只芊芊白晰的手却伸了过来抢先将她揽于怀,她抬头望望小脸儿紧绷却神色镇定的池安儿,禁不住将脑袋蹭到她怀里。
感受着怀里小人儿颤抖的小身子,池安儿抬手温柔的摸了摸她脑袋,似安抚,似宽慰。
“哈哈哈,很好,人都齐了……”阿巴齐咧着白森森的牙,笑得兴奋又得意,扭脸道,“姑姑,我就说池安儿这个小女奴不是个安分的,还敢提条件,还不准我在她面前出现,我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看吧,她果然和鹰奴有勾结,还想和小鹰儿一齐将鹰奴救走,要不是我聪明,派一队亲兵过来看看,说不定还真叫她们得逞了!”
“姑姑,你手下这两鹰族贱奴,已经跑了个小的认别人为主,现在连这个大的也差点逃了!”
鹰奴惶然,知阿巴齐不怀好意有心挑唆,欲挣扎起身,看着左夫人急道:“不干池姑娘的事,我……我没想逃,我,咳咳……”
“你不要命了!还想胸骨再错位吗?别动!”池安儿怒道。
气血翻涌的鹰奴急急的一句话后几乎咳得喘不上气,慌得小鹰儿和池安儿忙上前按住还欲解释的他。
左夫人没出声,只冷冷盯着鹰奴苍白消瘦却尽显孱弱之美的脸,一向倔强沉默,哪怕刀架在脖颈子上也是冷冷淡淡不为所动的鹰奴,此时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尽显惶恐不安,甚至,含着丝乞求……
池安儿!
目光扫向池安儿的左夫人,眼底里晦暗不明,然掩在黑纱下的唇微弯,笑得残忍。
“左夫人,”无惧左夫人目光咄咄,池安儿上前曲膝一礼,抬头,眸色镇定道,“鹰奴胸骨断了三根,心脉遭受重创,全身大小伤无数,失血过多身子极是虚弱不堪,奴婢虽暂时保住他性命,可他至少要躺在床上调养三个月。”
“若再动他或是刑讯,一个不好便是伤口迸裂失血过多,或是断骨错位刺穿脏器,届时,莫说是奴婢,便是漠北的草原神显了真身都救不了他!”
“断骨会刺穿脏器?”哈纳云适时惊叫出声。
池安儿看向哈纳云,虽不喜这位,可却看出她是真不愿鹰奴死,点头道:“是,断骨一旦刺破心脏,鹰奴必死无疑。”
既然左夫人命令她救活鹰奴,想来,也是不乐见他死的吧。
旁边的阿巴齐横了眼鹰奴,冷笑:“不就是个一心想背叛我姑姑逃跑的贱奴么,死了就死了,总好过跑去别人那里当狗回头咬主人!”
“什么叫不能动他,什么断骨刺穿心脏,我怎瞧着他命够硬,就这么个折腾法也没死!”
阿巴齐恨极了鹰奴,若非亲兵们保护,止不定他也会被狼咬去半张脸,无处泻火的他挥起弯刀剁烂了一只受伤的狼后气冲冲的来找鹰奴算帐,鹰奴会驭兽术,他认定是鹰奴将狼召了来,未成想,进了帐却发现小鹰儿也在……
“姑姑,这些狼来得莫名其妙,说不定,就是鹰奴将狼群招来的,就跟那头虎雕一样,他又想让狼群咬死我们,然后让池安儿和小鹰儿带着他逃走,这个黑了心的贱奴绝不能再留!”
阿巴齐大步上前,狠戾的眼珠子紧盯着鹰奴,举起手中染血弯刀……
哈纳云神色变,脚下微动,却又僵在当场,紧咬唇,握刀的手紧了又紧。
“不要杀我哥哥!”小鹰儿尖叫着扑到鹰奴毡榻前。
池安儿变了脸色,抢步上前挡在兄妹前,眼睛却看向左夫人疾呼:
“左夫人,你若要杀鹰奴,又何必让奴婢费尽心力去救他?他好歹是鹰族族长,你就当真不在乎鹰族因他的死而反吗?”
“就奴婢所知,之前已有鹰族族人因他们的族长被抓而反了……”
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霍地一跳,提到此事她就来气,那些鹰族贱奴,还真是不怕死,敢啪啪“打”她脸呢!
无人注意小鹰儿手悄然入怀,然就在掏出“殁骨哨”之际,却被一只骨节分明虚弱颤抖着的手按下。
鹰奴知小鹰儿所想,却知是无用。
他已听出外面狼嚎声声依旧,可却着了茫然,似失了头狼般不知所措,而喊杀声愈烈,说明训练有素的大可汗亲兵已扭转了战局。
左夫人和哈纳云知晓小鹰儿身具驭兽天赋,可阿巴齐和这些兵丁不知,若然被阿巴齐知晓了这个秘密,以他的鲁莽张扬,必会宣扬出去,到时候,小鹰儿便会入了大可汗和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的眼,或杀或留,再难平静。
“住手!”左夫人蓦地一声冷斥。
“姑姑……”
“别吵!”
被左夫人森森的目光盯了眼,心有不甘的阿巴齐止了步,收了声。
左夫人如勾的利目在池安儿脸上扫视着,似笑非笑道:“池安儿,你很不错,阿巴齐倒是好眼光,没看错人!”
未及池安儿回应,已转了视线,睨了眼静静盯着她看的鹰奴,又看向神色惶恐不安却又显沮丧的小鹰儿:
“小鹰儿,你是想救你哥哥走?”
“我,我……”被点了名的小鹰儿吓得一哆嗦,舌头打了结。
左夫人一反常态,语气甚是平和:“其实鹰奴有很多机会走,可他不肯走,你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小鹰儿被泪洗刷的眼睛晶晶亮,眨巴眨巴长长的睫毛忘了害怕,认真思考并奇怪着这个问题:“为什么哥哥不肯走?”
暗暗松了口气的哈纳云见小鹰儿傻呆呆的模样,忍不住道:“瞧你那笨样儿,你哥哥要是走了,得害死多少人?”
池安儿凝了眉,不由看向鹰奴,只见他眼底里痛苦深深。
身为鹰族族长,他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扫了眼黯然神伤的鹰奴,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里流露出笃定的笑意:
“小鹰儿,鹰奴是你哥哥,可他也是鹰族的族长,更是我的奴隶!”
“他若是敢逃走,我就会因他犯下的错杀掉鹰族族人,先从孩子杀起,然后是女人,最后再杀掉男人!”
鹰奴脸色煞白,松了紧咬的唇,唇上已是血迹斑斑,似雪中红梅花瓣飞,悲凉又妖娆,他浑身痉挛颤抖,不知是伤处疼痛所至,还是心头的痛所至?
看在眼里的左夫人心有满意,不紧不慢道:“鹰奴,你还要跟小鹰儿走?还想逃吗?”
“不!”鹰奴额头冷汗涔涔,深深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瞳子里一片空洞死寂,木然道,“鹰奴不走,便是死,也不会逃!只求左夫人放过我妹子和池姑娘,放她们走。”
小鹰儿哭得直打嗝,她虽小,可也听明白了,左夫人在拿上千族人的性命威胁哥哥,她虽想救哥哥,可也不能眼睁睁着族人去死。
“放她们走?哼!”阿巴齐哼笑出声,“你个什么东西,也配求我姑姑?她们两个,一个也别想走!”
阿巴齐已打定主意:今晚就带这两人走,快马加鞭两天就可以回到土库族,至于姑姑的怪病,没关系,让池安儿将治病的法子教会巫医,巫医给姑姑治病煎药就好了嘛!
眼见阿巴齐打量着她和小鹰儿的眼神古怪笑得不善,池安儿脊背生凉毛骨悚然,低眉顺眼的走向左夫人:
“左夫人,公主命奴婢负责调教小鹰儿,可她年岁尚小做事不知轻重,听说奴婢来为左夫人治病,因想念哥哥,便也跟着来了,还请左夫人宽恕她的无礼。”
“奴婢已诊出左夫人的病症,可就如奴婢所说,此处一无可用药物二无合适煎药用的物什,奴婢回去后必定禀明公主,得了公主示下,奴婢定当尽心煎药为左夫人治病,现夜色已晚,奴婢们不敢扰左夫人清静,奴婢们告退。”
不及左夫人反应,池安儿拉上小鹰儿欲走,却被阿巴齐横刀拦住,他恶狠狠道:
“不准走!从今天起,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是我阿巴齐的奴隶!”
“主人不开口,你们敢动动脚试试,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阿巴齐少主好大的口气!”冷冷的声音忽传了来,帐帘一掀,黑色高挑的身形挡住了帐外月光,挟着萧杀的冷风袭卷而至,“当”的一声,光寒弯刀挑开了横在池安儿胸前的染血弯刀。
一直保护在左夫人后的突厥护卫头儿呆呆的看着空空的手:弯刀怎就突然脱了手到了那人手中呢?
“长孙大人!”小鹰儿眼睛一亮脱口而出。
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长孙晟令她害怕,但她还是很感激他,观礼台上他像只飞鹰般飞了下来,踢开熊熊燃烧的干柴枯木帮着安加利拆都尉救下了她哥哥,长孙副使是个好人,还是个本领很大的好人。
池安儿明澈的眼眸莹莹光闪,脸上的惊喜跃然而上,可很快,她敛了眉眼,上前规规矩矩曲膝行了个礼:“奴婢见过长孙大人。”
小鹰儿也颠儿颠儿的跑过来,学着池安儿的样子,有模有样的双手交叠于腹前,行了个曲膝礼,脆生生道:“奴婢小鹰儿见过长孙大人。”
阿巴齐刚要发作,却被左夫人眼神拦下,小鹰儿的一礼,令左夫人忽的意识到:
眼前的小鹰儿,已不是自己手下的那个小贱奴。
这两个女孩儿,都属千金公主,属北周来的和亲公主,且送亲使团尚未走,明面儿上,她还真不能将这两人随意处置了。
长孙晟扫了眼池安儿和小鹰儿,见两人完好,淡淡的“嗯”了声,转而将刀抛向直勾勾盯着他的突厥护卫头儿,护卫头儿下意识忙伸手接住。
长孙晟已走向左夫人,行了个军人拱手礼,沉声道:“北周送亲副使长孙晟见过左夫人!”
不待左夫人开口,已直了身转向阿巴齐,目光如炬冷声道:
“阿巴齐少主,池安儿和小鹰儿,一个是北周国母天元大皇后所赐宫女,一个是大可汗所赐奴婢,两人身份虽低微却也容不得他人随意打杀!”
“若是她们两个做错事得罪了阿巴齐少主,阿巴齐少主只管在大可汗和千金公主面前陈情,自是有大可汗和千金公主为阿巴齐少主作主,但现在,绝容不得你动用私刑打断她们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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