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齐鞭笞三十,吐罗古将军执鞭。
哈纳云已受鞭笞百下,再追加五十,冒乌顿执鞭。
左夫人因病缠身且不知情,软禁,无大可汗令不得出。
……
佗钵话既出,便是作了最终决断,由不得它人置喙,虽说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可也作出了惩罚,给出了姿态不是。
见佗钵目光看过来,坐下神态优雅端庄的宇文芳微欠身示意,唇边一抹得体笑意,声音若出谷清泉淙淙:“但凭大可汗处置。”
佗钵满意点头:很好,千金公主懂得适可而止便好。
汝南公宇文神庆自也是要奉承一句“大可汗英明”,末了,冲着额头青筋绷目露凶戾却是对大可汗令无可奈何的冒乌顿拱了拱手,语重心长道:
“冒乌顿汗王,惯子若杀子,只希望这次大可汗所罚的三十鞭笞能够小惩大戒,令阿巴齐少主幡然醒悟。”
“你个老……”小子!
暌息一把按在冒乌顿肩膀上,制止他的冲动,朝宇文神庆笑道:“想来这次的教训冒乌顿汗王和阿巴齐自会记在心头,不敢有忘!”
宇文芳清凌凌的目光扫向暌息,深深看了眼这个浓眉拢起似山峰,深邃沉幽的大眼隐着咄咄,面容最是肖似佗钵的三王子,心内暗暗点头:他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为了左夫人,倒是沉得住气。
感受到宇文芳的视线,暌息迎视而去,只看到收回视线的宇文芳似心有沉吟状,若有若无的又扫她一眼,瞳子里映着她精致绝美的如玉容颜,脑中却浮现出郡主宇文姿,那个眼底里藏着杀意,翘着尖俏的小下巴,昂着曲线优美的脖颈子,像个骄傲的天鹅般对他爱搭不理的小女人……
“如此,甚好,甚好。”对暌息王子的代为回应,宇文神庆略颔首,白胖的脸上一脸欣慰,只看得冒乌顿一口老血哽在心头,恨得直磨牙。
佗钵盯了眼忍气吞生的冒乌顿,心内暗暗得意:
很好!
阿巴齐那小子也是该得些教训了,平时张口闭口他们土库族,土库族怎么了?
再兵强马壮那也是他佗钵手中的一把刀,别说是他,他老子冒乌顿也得乖乖听令行事!
借此机会,敲打敲打冒乌顿也好!
阿巴齐挨了鞭子,左夫人冒乌顿是彻底同北周人对上了,送亲使团一走,千金公主的处境也就艰难了,到时还不得巴巴的奉迎他,求得他庇护?
想到骄傲如宇文芳也会上赶着温柔小意,曲意迎奉他,佗钵心内就感愉悦。
既然该罚的已做了处置,自是要步入正题,当佗钵说到左夫人的病和用药时,听在耳的宇文芳乌浓柳眉微拧,明澈皎皎的杏眸看着佗钵,似欲言又止。
见状,佗钵神色有些难看,毕竟是突厥的大可汗,最不喜被人讲条件,尤其还是日后要伺候他的女人,他声音也重了几分:“千金公主,那个叫池安儿的小宫女说的很清楚,左夫人的病能治,药也在你手上,治好左夫人的病应该不是难事吧?”
那满满几十车的嫁妆中,只那几车药材补品不曾令佗钵上心,由着千金公主自己派人打理他也不曾过问,不成想却是大大有用。
“哼,女人最是善妒……”冒乌顿盯着宇文芳,语出不善,虽话说一半,暗指何意,在坐的心知肚明。
被指善妒的宇文芳也不生恼,语出悠然:“冒乌顿的亲妹子左夫人是否善妒,本公主不好言说,至于本公主,不说这容颜,身份地位尊贵如我,又何需妒不如我之人?”
冒乌顿张了张嘴,想出言讥讽,可张了嘴,却是无言以对。
深深看着容颜艳明如玉,神色淡泊从容却难隐骨子里流泄而出气势风华的宇文芳,佗钵浓眉挑,眼底里含了欣赏,他的女人,就该有能配得上他的气场,虽然有时这女人骄傲不驯的气势令他心有郁闷。
“大可汗,”宇文芳不再理会兀自憋气的冒乌顿,只看向佗钵,“池安儿被掳走后心有惊恐,又被阿巴齐少主的剥她皮做风灯之言所吓匪浅,有些话,惊恐之下没来得及细说,被救回来之后心绪安稳了,这才一一道来。”
在坐的立时瞪起了眼,这是话中有话啊。
连冒乌顿也忘了憋气,直勾勾盯着宇文芳。
宇文芳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池安儿说左夫人的病,其实是中毒!”
中毒?
暌息不禁倒吸了口冷气,自己的亲娘他如何不知,一向是左夫人给别人下药,没想到竟也有被动了手脚的时候。
“中毒?你是说中毒?”佗钵不敢置信。
“既然左夫人掳……哦,若然左夫人信得过池安儿的医术,那池安儿之言想必她也是信得过,”宇文芳悠悠道,“池安儿言此毒有一名,为‘火肤如’,是一种名为‘火链’的毒蜘蛛咬噬而致。”
“她说此毒蜘蛛细小若蚊,只生长在西域安息国的密林里,极为稀少罕见,离开安息国的密林,若要存活,只能特意饲养。”
“也就是说,”宇文芳扫过一众人变化不定的脸,沉了声音,“左夫人中毒并非意外,实是人力所至。”
池安儿不对左夫人详说,自是将主动权交到了宇文芳手中,此时宇文芳揭露真相,实是心有忌惮,这人能对左夫人出手,它日会不会对她出手?
既然心生了不安,还是彻底查一查,将人揪出来的好。
日后若有人跳出来指是“火链”毒蜘蛛,她也不会落得个有意隐瞒之责。
且,谁敢说这不是左夫人自个儿做的局引她上勾呢?借治病之机扯上她的手下,继而坑她……先行道破,小心些,总是好的。
“还有,池安儿说左夫人之毒,可治能治却是不易根治。”宇文芳叹息出声,微微摇头。
“什么叫不易根治?”佗钵倒是抓住了重点,“生了病,能治就治,不能就是不能,怎么还不易根治?”
“不易根治,实是根治的药材太过难觅,”宇文芳甚有耐心道,“池安儿现在配的药,也不过是暂时治好左夫人的脸,若是不能去根,难免有毒性复发的一日。”
“你是故意的!”性子暴躁的冒乌顿一听不干了,他儿子被下令抽打三十鞭,他宠爱的女人的亲妹子抽五十鞭,他这个土库族汗王面子里子都没了,结果换来个‘不能去根,毒性复发’,忍不住的他凸努着眼珠子大吼出声,“你根本就是故意让那个宫女不治好左夫人的脸!如果左夫人脸毁了,最高兴的就应该是你,你就可以霸着大可汗了!”
“冒乌顿汗王慎言!”长孙晟上前一步怒道。
她是如此想的?
她真想霸着他?
若真如此,看来她还是心里有他的,可,可能吗?
感受着佗钵复杂质疑的目光,宇文芳凉凉道:“冒乌顿汗王,你如此说,又将那些伺候大可汗的女人置于了何地?难不成,之前就只左夫人一人服侍大可汗不成?”
“本公主也非医者,不过是转述所知而已,若是冒乌顿不信池安儿之言,大可另请高明!”
宇文芳款款起了身,拂了拂凤氅上浅浅的褶子,做出欲抽身而去袖手旁观之态,淡淡道:
“池安儿年纪轻轻,医术尚浅,给本公主请个脉调理身子倒也罢了,横竖好坏皆由本公主自个儿担着,可左夫人是何人呐,毕竟是伺候大可汗之人,尊贵如她,我原就不太放心资历尚浅的池安儿为她医治,既然冒乌顿汗王有此疑,如此,还是请冒乌顿汗王另请高明,也免得日后出个什么错漏的,池安儿她个小宫女担责不起!”
宇文芳冷笑,一字一句道:“本公主更担不起冒乌顿汗王口中的故意之责!”
“大可汗,公主,”不及众人反应,长孙晟眸光闪了闪,已沉声道,“正如公主所说,池安儿年纪轻轻,为左夫人治病恐为不妥,万一出个差池,她担待不起!”
“且为左夫人治病的巫医们已经医治了段时日,想来对左夫人病情已是了若指掌,理应还是由他们医治为好,中途换人,不妥!”
宇文芳颔首:“长孙大人所说甚是,大可汗,既然已无它事,千金先行告退。”
“千金公主请留步!”
暌息王子怎肯让宇文芳置身事外,巫医若是有用,左夫人何置于容颜尽毁!
且不是病,是毒!巫医连个毒都认不出来,指望他们?暌息王子自己都摇头。
狠狠盯了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冒乌顿,暌息上前又恭恭敬敬的对着宇文芳行了个抚胸礼,言词肯切,中心意思无非是请宇文芳施药,让池安儿大胆的医治,便是不能去根,先让左夫人的脸能见人也行啊……
“父罕,您的意思呢?”
暌息说完自是要扯上大可汗为他助阵,果然,佗钵自也是此意,至于根治的用药,只要池安儿出了药方,他再想办法让人寻来买来就是!
作出是对方上赶着求医姿态的宇文芳见好就收,语气郑重道:“大可汗,‘火链’毒蜘蛛之事,还请大可汗详查,今日是左夫人受害,只怕它日另有人受害。”
“千金公主说的不错!查,马上查!”佗钵瞪了眼,立时传令大肆搜查,王庭内不得有遗漏之处,誓要将饲养‘火链’毒蜘蛛的人抓出来。
佗钵倒不是个笨的,立时想到女人间的勾心斗角,着重强调搜查伺候他的女人们的住所……
冷眼看着的长孙晟不以为然:之前的刺客、诡异血祭祭坛……哪个不是搜的人仰马翻?可有何用?
……
出了牙帐的宇文芳,淡淡的看着又兵戈声起,如狼似虎扑向各处搜捕的佗钵亲兵,转了视线,微仰头,眯眼看了看阳光正明媚的蓝天白云,湛蓝无际的天空,若莹莹蓝宝,清透干净不染尘埃,天高疏阔,却也无法令她沉郁的心绪轻松起来。
转过视线,苍茫大地,沃野千里,望断来时路,不见那清冷的颜:听说他去了漠河城,虽不过短短几日,总觉已恍若春秋,不知他去所为何?人又何时归?
唇边忽泛了抹苦笑:怎又想起了他?
心内喟叹一声,眼波流转处,水汪汪的皓瞳已隐现怅然。
正往这边来的“尔伏可汗”摄图不觉缓缓停了脚步,凝望着那如画的人儿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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