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就这样,每天搭不同的车前往下一站,晚上打尖住店。逢人问起,只说去熹京寻亲。星阵这孩子一点不娇气,吃饭不挑食,干什么都开心,到了住的地方倒头就睡。姐弟俩的运气不错,每次搭车遇上的都是良善的人,甚至有觉得俩小孩可爱的,顺路捎上也不收钱。最后一次,官子和星阵遇上了前往熹京的镖局车队,姐弟俩坐在镖车上,靠着镖旗嗑着瓜子,很是威风了一把。晚上休息的时候,有个比爷们还爷们的女镖师洛英逼着星阵跟她学功夫,星阵跟着练了几天,虎头虎脑的小模样惹得镖局其他人围观,很快就成了团宠。
走了快一个月,终于到了熹京。洛英想留姐弟俩住在镖局,然后慢慢寻亲。官子考虑到烂柯院在城南,镖局在城东,离得太远,刚要婉拒,星阵就瞪着大眼睛歪着头说:“姑姑,我姐姐说让我以后做脑力劳动,你们这里是体力劳动,我不能留在这里啊姑姑。”气得洛英拍了星阵屁股,笑骂道:“小没良心的,快跟着你姐念书去,以后考了功名,别忘了告诉姑一声。”
即便如此,洛英还是留官子姐弟在镖局住了几日,直到九月初五,官子才向洛英辞行,带着星阵到了城南,在弈鸣山脚下寻了个客栈住下。
第二天就是九月初六,正是烂柯院报名的日子。
官子拿了举荐函,顺着山路向上走。弈鸣山是因为山上建了烂柯院而得名,也取个一鸣惊人的意思。弈鸣山的山路修得极好,坡度不大,走着不累。沿途千百竿翠竹,一路鸟鸣婉转,想来这烂柯院定是个清幽雅致的所在。只可惜今天上山的人太多,破坏了这好景致。
来烂柯院报名的棋手也不尽相同,有坐着马车上来的,有坐轿子来的,更多的人是像官子这样步行上山。大家互相打量,揣度对方从哪儿来,什么出身,拿哪种举荐函,棋力如何等等……来报名的棋手都有了一定的棋力,最小的也有十四岁,因此,官子这种特别小特别矮的小姑娘,便格外引人注意。
“你说,这会不会是院里面打杂的小棋童?”
“烂柯院的人都有专门的衣服,这很明显不是啊。这是谁家的小丫鬟和主人走散了吧?”
官子暗道:你才丫鬟,你全家都丫鬟!
不想被人盯着看,官子便走得快些,走到半山,便看见一座三间四柱的汉白玉牌楼,正中三个大字“烂柯院”,中间两根立柱上写着:“世事为棋,让一著不为亏我;心田似海,纳百川方见容人。”
牌楼与烂柯院大门之间有一块平坦空地,聚集了大约三四百人,都是前来报名的棋手。大家排了几列长长的队伍,男子站左边,女子站右边。官子正要去排队,突然听见有人喊:“小官子!”她循着声音望去,就见男子队伍里有个人使劲儿朝她招手。
金井栏!
官子小跑过去,她比同龄的小姑娘身量还小,在一群少女少年大叔之间,小萝莉迈开小短腿显得特别可爱。
金井栏见官子过来,皱着眉头道:“怎么来这么晚,我还以为你遇上劫匪,没到熹京呢。”
官子道:“说什么呢,真是欠揍。”
金井栏哼了一声,问:“你弟弟呢?”
官子朝远处指了指:“弟弟在客栈跟小二哥玩儿,我寻思这边人多,没带他过来。”
金井栏皱眉:“熹京虽是天子脚下,拐子也是不少的,你不怕孩子丢了?罢罢罢,你也没多大,自己别丢了就成。”
官子气笑了:“嘴贱啊你这人!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金井栏又哼一声,身子往后欠了欠,“站我前面。”
官子犹豫着道:“这……不好吧?我应该站女子那边吧?”
金井栏扬扬眉毛:“无妨,你这么一丁点,也不占什么地方,别人问起就说是我妹。”
官子道:“少来,我可不丢这人。你怎么回事?怎么穿了这么一身?朴素得真跟我哥似的。”
金井栏今天果然穿得低调:天青色的粗布衣裳,不仅旧,还有点儿皱。他拂了拂衣袖,小声道:“懂什么,这是我爷爷告诉我的诀窍,若是穿得太华贵,会被认为是纨绔子弟,熹京的公子哥有一些很是招摇,哪里像下棋的?若是穿得清爽朴素些,会留下个好印象,让烂柯院的执事们觉得这棋手专注下棋,心无旁骛。”
噗嗤,金井栏身后有人笑喷了:“怎么着,像本少爷这样的,还不能下棋了不成?”
官子回头一看,哟,后面的这位穿了件绣着牡丹的大红衣裳,金灿灿的发冠上有明晃晃的一颗大珠子,说一句话颤两下,再说一句再颤两下。官子不由暗笑,这位小哥的行头真是花哨啊,肉乎乎的裹上这么一身,跟个巨型年画娃娃似的。
这时候,红衣小哥的小厮站了出来,嚷嚷道:“瞎说什么呢?像我们席家的少爷,穿华服怎么了?怎么就不像下棋的了?!”
金井栏脸色一变,暗叫不好,赶忙道:“不是不是,席兄自然是可以锦衣华服的,哪是我们可比的。”
席家的红衣少爷叫席兴业,听了金井栏的话哈哈哈夸张地笑了几声,问道:“哪儿来的呀?”
金井栏道:“我们是从九禾来的。”
席兴业从鼻子里轻蔑哼了一声,向右边的队伍喊道:“妹妹,九禾是啥地方?”
女子的队伍中婷婷袅袅走出一位少女,淡蓝的衣裙,眉目颇为清秀,她带着笑走了过来,嗔怪道:“今天是报名的日子,哥哥不要惹事。”
“谁惹事了?相知,你晓不晓得九禾是啥地方?”
两边报名的棋手一见有热闹瞧,保持队形的同时都往这边凑了凑,还没站队的干脆围了过来,边围观边小声议论:
“原来是席家的相知姑娘,果然美貌不可方物。”
“这可是席相知啊,三岁观棋,五岁打谱,是今年肯定考进烂柯院的人啊!”
“什么了不起的,咱们四大家出来的,谁不是三岁观棋五岁打谱?不入烂柯院无法定品阶,要不是这劳什子的规矩,只等着进自家道场就是,谁跑来这里学两年?”
席相知淡淡往周围瞥了一眼,笑道:“相知平日里也读些地方志,九禾嘛,偏僻的小地方罢了。”
“哈哈,就知道如此!”席兴业大笑,头上珠子不停在颤,说道:“怪不得没见识,穿这么穷酸居然觉得不错,还讥笑咱们熹京的棋手都是纨绔子弟!咱们还没瞧不起他们,他们先瞧不上咱们了,这是什么理?”
周围人听他这么一嚷嚷,全都哗然,然后纷纷议论起来:
“什么意思?我们熹京的怎么了?哪儿来的穷鬼,居然敢在烂柯院门口出言不逊,挑我们熹京棋手的毛病!”
“这话过了,我不是熹京的都听不下去,穷乡僻壤来的,瞎说什么大实话!”
“看见没,小地方的可别瞎比比,看这阵势,九禾的这位怕是要被赶出熹京城啊,咱们也小心点儿,红胖子那样的不是善茬。”
金井栏在九禾倍受尊敬,哪受过这个?他涨红了脸,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对……对不住。”
席兴业大笑,“寒酸小哥,你的举荐函从哪儿来的?别不是从哪家棋坊花钱买的吧?”
金井栏急道:“这怎么敢,自然是我们棋坊的举荐函,而且,我这张还是精英弟子的举荐函!”
“哦?”席兴业问道,“妹妹,九禾有棋坊吗?举荐函管用吗?”
席相知展颜一笑:“据我所知是有一家的,不过,这种棋坊拿出的举荐函都是末等,即便是精英弟子,也是末等!”
金井栏的脸更红:“怎……怎么可能?”
“你真不知道?”席相知轻蔑一笑,扬声说道:“我们熹京四大道场嫡系,拿到的都是一等举荐函,四大家旁系、熹京其他棋院以及各大州府棋院举荐函是二等,其余城市举荐函是三等,九禾这种小县城,能有家可以发举荐函的棋坊实在不易,不过,也仅仅是末流而已。
烂柯院的考试,一等举荐函八人中选出一人,二等举荐函是十六选一,三等每年报名一百左右,仅选出两人,差不多是五十选一,而所有的末等棋手里只选一人。往年报名的时候,末等举荐函都不足一百份,这位九禾来的棋手,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
官子忍不住问:“那……九禾普通举荐函呢?”
席相知轻嗤一声:“那是末等的末等,只因实在太末流,便也不分那么清,同属末等就是了。”
啊?官子暗忖,说好的疾风棋坊很厉害呢?说好的疾风精英弟子会被高看一等呢?到了熹京原来就是个末等!
金井栏这下受了不小打击,悻悻道:“那我们九禾也是很厉害的,这些年,每年都有人考进烂柯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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