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 白日长了许多, 清晨出宫门时, 百丈街那儿摆着许多摊子, 这些都是早市剩下的, 再过去些, 人流量大起来, 不少铺子开了门,巡城的士兵经过,正在催促那些摊贩收摊, 以免影响行人。
出城门口,到皇陵的路上会路过几个村落,春日里, 碧绿的藤蔓从墙沿蔓上了屋顶, 在瓦砾间展了叶子,四处都是郁郁葱葱, 路边野花清香, 偶尔还能看到几只蝴蝶飞过。
正是踏青的好时节, 在改道前, 还有几辆马车在同一条道上, 直到三岔路口才分开,沈嫣坐着的马车往上, 约莫半个时辰,到了皇陵外。
镇守的士兵看过令牌后放行马车, 再往里慢走一刻钟, 马车停了下来,红莺拉开了帘子:“娘娘,到了。”
沈嫣走下马车,往前是先帝陵墓,二皇子的墓在后面。
这条路沈嫣说不上熟,却也走了好几次,每一次的心境都是不一样的。
快到墓前时,红莺停了下来,沈嫣独自走过去,望着墓碑后的山林,轻轻道了句:“这里倒是没怎么变呢。”
皇陵这边,这一片种的都是四季青,入秋时也是郁郁葱葱的,和去年她来时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不同之处,就是空气里多了不一样的芬芳气息。
沈嫣微蹲下身子,从篮子内取出酒杯放在碑前:“又是一年春,再过几月荷花就要开了,那时阜阳城里更热闹,前几年避暑山庄的荷花开的很好,也不知今年是什么光景。”
倒下一杯酒,浓烈的酒香肆意开来,随风飘着,弥漫到了空气里,沈嫣将几碟糕点放到酒杯旁,抬起头看墓碑上的字,静了会儿:“二哥哥,我你是不是已经转世投胎了。”
她从来没有梦到过他,一次都没有,老天爷应该是可怜他英年早逝,早早脱离苦海,送他去投胎转世才对。
沈嫣将酒倒在地上,一杯,两杯,第三杯是斟满,放在了墓碑前,沈嫣轻轻擦了擦雕刻着生平事迹的碑文:“二哥哥,我今天来,是想与你说件事。”
山风吹过,阴凉处还有些冷,沈嫣的声音轻缓而柔和,说着围场狩猎的事,说着皇上救他的事,还说着他们过去的事:“你还记不记得静安寺中那一池莲,六月时开的正好,你说缺了几尾锦鲤,我们就去山下的池子中捞,可惜没捞着,最后还是在外头和别人买的,入宫之后鲜少有机会出去,也不知道它们现在长了多大。”
“对了,忘了告诉你,大宝要当娘了……你想不到是不是,当初你抱着它送来沈府时,它连路都走不稳,蹒跚在地上,如今却要当娘了……”
沈嫣笑着说起过往的一些事,认识之初,后来的种种,最后,沈嫣望着墓碑,轻轻道:“二哥哥,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风静了,树叶的沙沙声都没了,山林深处似乎有动静,很轻。
沈嫣端起了酒杯,慢慢倒在地上,看着酒水渗透下去,她的神情微晃了下。
“我觉得他特别的傻。”沈嫣端起酒壶抿了一口,眯眼,她还是习惯不了烈酒,抿了一口后拿在了手中,轻笑,“二哥哥,我想对他好。”
皇家无情,他却不一样,沈嫣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尽管前路中没人有告诉她下一步该怎么多,是否危险,会不会到头来一场空,沈嫣还是想试一试。
这和祖父教她的,母亲教她的,也都不一样。
“你以前常说,不论在不在,自己都要过的开心,你放心,我会过得很好。”
酒壶拿在手上有些冷,沈嫣又喝了口,有些呛到,便笑了:“我一直都喝不惯,以前总在想,你怎么喜欢喝这么烈的酒。”
不远处的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动静,仿佛是有什么人走过。
沈嫣抬起头望过去,却只像是风吹过后发出的声音,莫说人了,小动物都瞧不见。
沈嫣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很多时候我其实都在希望你还活着,不论在何处。”起码是活着。
即便是不回来,即便是失忆,一个人只有活着才能做想做的事,否则一切都是泡影。
才不过两口酒,沈嫣的脸颊就有些烫了,她平时从不喝这么烈的酒,去年来时多喝了几杯就一路睡回了宫,沈嫣将剩下的酒都倒在了地上:“二哥哥,下回我和他一起来看你。”
沈嫣起身,红莺赶来的及时,扶着她回了马车:“娘娘,您靠会儿。”
沈嫣坐在马车内,朝一旁看去,那一次她是怎么回宫的?却是不太记得了,印象中模模糊糊的,皇上好像来接她的。
马车很快启程离开皇陵,进城后,街市上更加热闹了。
喧闹声传入耳中,沈嫣拉开了窗帘子往外看去,马车正好在市鹤桥,今天的天气正好,许多人出游踏青,逛街的人也不少,铺子门口都挂了风筝。
沈嫣想到了个打发时间的事儿:“今年是不会出宫去春山了,不如让内务府扎一些风筝来放,也好给她们打发时间。”
“娘娘以前在沈家时也喜欢放风筝呢,回宫之后奴婢这就叫人去办。”红莺见娘娘从皇陵回来心情还这般好,也跟着高兴,娘娘说什么都是好的。
正看着时,马车经过一间铺子门口,一道人影略过,沈嫣的脸色一怔,脱口而出:“停!”
马车外的左信反应也很快,驾着马靠了一侧不挡道,及时停下来后,红莺扶着门框看沈嫣:“娘娘,怎么了?”
沈嫣将帘子掀到最大朝那铺子的位置看去,人来人往的,早就没了她刚刚看到的人影,沈嫣又在铺子附近看了眼,最终收回了视线,是她刚才喝了几口酒,给醉的了,人都会认错。
“二哥哥怎么会在这里呢。”沈嫣失笑摇了摇头,她真是看糊涂了,去拜祭的时候一直念叨着,看见谁都觉得像。
“走吧。”沈嫣摆了摆手,红莺和左信说了声,马车这才跑动回宫。
在马车离开市鹤桥后不久,刚才停靠的那铺子旁的巷子内,一男子走了出来,戴着白边面具,身后跟着几个人,其中之一还是个姑娘。
“少爷,为什么不将她拦下。”秋瑶不明白,少爷选在今天去皇陵,不就是为了想碰到她,可碰到人了却不出面相认。
“拦下她做什么?”直到马车尾都看不到了,男子才收回了神色,半边遮掩下的眼神温柔极了。
“告诉她您还活着啊。”
“现在还不是时候。”男子摸了摸她的头,“之前的事我不计较,以后不许在擅自做主,听到没有。”
声音是温温柔柔,却是不容置否,秋瑶听话点点头,又不忍辩驳:“少爷,早点杀了他不是挺好,为何还要留着他。”
“留着他自然还有用处,你险些酿成大错。”
秋瑶仰起头看他,眼神闪闪,流露出祈求来:“少爷,您别生我的气。”
男子牵起她:“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之后的事我都听你的。”秋瑶低头看被他牢牢抓住的手,心里很开心,那雀跃的神情洋溢了整张脸,“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等……”
…………
沈嫣回宫之后才知道,昨夜刑部尚书常大人匆匆入宫,是为了白家的事,确切的说是孙家的事,原本围场遇袭这件事追着的一直是白家,常大人也掌握了一些线索,差的就是白家大少爷所谓的不在场证据,可偏偏就是这时候,案子急转,由白家那儿的证据直指向了孙家,孙家大少爷成了那个幕后主使之人。
偷偷前去刑部,想将那三个江湖人士毒死,以堵他们之口的也是孙家人。
是孙家大少爷派人去那布庄散播悬赏消息,也是他在阜阳城内蒙面见了那些江湖人士,银子是他出的,人是他带去围场的,提前四天潜入山中,先是在深山里呆着,这样不会有人发现,等到围场狩猎开始,孙家大少爷便趁着机会混入到了围场内。
围场内的人很多,他大小也是个官,只要遇上的不是礼部的人,别人也搞不清他到底是不是随行的官员,他曾几次想在皇后的膳食里动手脚,可皇后娘娘的膳食都是专人负责,从切到煮都没离身,送到营帐里也是亲自的,根本无从下手,第二天时他小心翼翼打听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下午要进林子去狩猎,他便悄悄回了林子,安排了那一切。
而这么做的理由,是因为孙淑姬被打入冷宫的事,当时就是皇后审问的她,所以要报复皇后娘娘。
而之所以常大人会先查到白家,是因为孙家和白家私底下有些过节,孙大少爷就想把这件事栽到他们头上去,利用了白家管事和白家的人混淆视听,其实那杂货铺中的人根本不晓得送去城外布庄的是什么东西。
作案动机有了,作案过程也有了,证据确凿有理有据,连如何策划都是一清二楚。
明眼人都瞧的出,这事儿孙大少爷做了个替罪羊,孙家上下都要被一块儿给送走,可比起常大人查到的那些,这却是铁铮铮的摆在眼前,加上那孙家和姜家走的那么近,孙家出事,连带姜家都跟着被人怀疑,一千两银子是那么好拿出来的?背后就没谁指点?
不信,也得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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