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安静了会儿, 母子见面的伤怀情绪过去后, 太后脸上多了些笑容, 目光一直落在纪灏身上, 看不够, 也舍不得挪开, 听他说了些他和那位商家女子的事, 心中有些念头,便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纪灏想了下后:“儿臣想立她为侧妃。”
商户出生的女子,放到王府里头, 也就只能是个妾而已,但她对儿子有救命之恩,娶做侧妃, 是最合适的。
太后点了点头:“好, 届时母后派人去清水镇,替你将这婚事定下来。”
林嬷嬷见有了些空隙, 从旁建议:“娘娘, 那厢已经准备妥当了, 您和殿下先用膳吧。”
“对, 对, 先用膳。”太后拉着纪灏,抚了下他的手, “清早出发,也该饿了, 母后差人准备了好些你爱吃。”
纪灏扶起太后, 人逢了喜事,精神果真是好,眼见着太后的脸色好了许多,两个人朝一旁的屋子走去,后面跟了一群人,还是纪灏提起来:“母后,怎么不见六弟过来。”
“皇上是想哀家与你多相处会儿。”太后时不时看他,坐下之后,忍不住要给他夹菜,满桌子都是他爱吃的,“快尝尝这些。”
纪灏拿起筷子,将太后给他夹的都吃了下去,宫里的膳食自然比外面的好,但纪灏受伤过后,味蕾受了些影响,吃下去的东西除了辣的有刺激性之外,其余都是差不多的味道,好吃难吃区分不大出来。
但对着太后的目光,纪灏将糯米排骨送入口中,轻掩了下嘴角:“这可是陈厨子做的?”
太后点点头,纪灏继而道:“还是那味道。”
太后笑着,又往他那儿添了一筷,笑中带泪:“多吃一些,太瘦了。”
纪灏其实已经吃饱了,笑着道:“这汤不错,儿臣陪母后喝一些。”
林嬷嬷给太后添了碗,母子俩这么安静的喝着汤,这样的情景,是两年来太后娘娘做梦都不敢想的。
母亲看孩子,即便是三四十的年纪摆在那儿,依旧也还是个孩子,更何况是太后如今眼中的纪灏,失而复得,越发要珍惜,多看上几眼,多说上几句话,都是好的。
午膳过后,太后娘娘该午睡了,之前情绪这么大起伏后,如今静下来了,人显得有些疲乏。
她倒是想再和儿子相处会儿,但林嬷嬷劝着,这几日殿下都会留在延寿宫内,于是太后道:“早朝已下,由李福带你去乾清宫见皇上。”等见过皇上,傍晚让太医来一趟,给灏儿把把脉,开了方子好好补补才是。
纪灏陪了会儿后,待太后躺下后才走出屋子,卫国公府的二公子卫祺还候在外面,李福也在,恭恭敬敬的,要迎二皇子去乾清宫。
走出延寿宫时,纪灏的神色有了变化,他停顿了下,另一只手按住胃处,眉宇紧蹙着。
卫祺见此关切道:“殿下。”
纪灏保持那姿势站了会儿,摇了摇头:“无碍,刚才吃的急了些。”
见他很快恢复了神色,卫祺也没多想,一行人继续朝乾清宫走去。
纪灏没再停下脚步,眉宇间偶而皱一下,卫祺他们走在后面并没有看到,快到乾清宫时,纪灏的脸色是有些苍白的。
进殿后光线有些暗,请坐下后,没多久,纪凛从内殿走了出来。
“二哥。”
“皇上。”
纪凛示意李福上茶:“我还以为没能这么快见到二哥,母后一定有很多话对你讲。”
纪灏拿起杯子,指尖触碰那温热,视线在纪凛身后的案桌上看了眼,随后起身,朝着靠内的窗边走去:“母后睡下了。”
从这边的窗户往外看,是乾清宫后面的一个内小院,这时节,满院子枫黄,看起来别有一番秋的意境,纪灏年少时,有很长的时间都在这里,那时在太傅那儿下了学后就要来乾清宫,就在这个靠窗的位置,过去摆了桌椅,那边案桌上父皇批奏章,他则是在这儿看书。
如今就剩下院子内是熟悉的。
纪凛走到他身旁,两年过去,兄弟二人已经差不多高,纪灏一身素色的锦衣,气质也不输纪凛,眉眼间兄弟二人还有些相似,不同的是,纪灏看起来更容易亲近些,而像南平公主多一些的纪凛,平日里不苟言笑,这神情要来的冷淡许多。
窗户边上光线充足,刚刚在殿内没能看出来的,在这儿,纪灏的脸色并不好,他的胃一直在隐隐作痛。
纪凛让李福重新备了温水,递给他:“二哥不舒服?”
纪灏将杯子搁在窗台上,轻轻转动着,看着那一地的落叶道:“从悬崖上掉下来,五脏六腑都受了损,平日的爱吃的碰不得,少了一些趣味。”
“当时父皇派了很多人去找,找了有两个多月都没有二哥的下落,只在那山洞内发现了你的衣服和一些内腑,却都没想到,你那时早已经被人所救,那样的深山里,便是采药人都不会进去。”
“寻常采药人是不会到那么深的林子内去,那一次他们进山是为了找一味不常见的药,只长在悬崖峭壁上。”纪灏顿了下,脸上有了笑意,“也是我运气好。”
“那他们的身手不错。”纪凛的语气也很淡,听起来没有别的意思,“当时我跟着周将军一起去找你,亲自到过那山洞,周围的地势,寻常人上不去。”
“敢去那样深山老林里采药的人,若是没有一两样防身的本事,怕是早就葬身在里面了,他们兄妹二人,哥哥的身手好一些。”纪灏倒是没有否认救他的人会些武功,悬崖那处掉下去,已经是在山里很深处,再说那山洞,或许几年都不会有人去那里。
纪凛没作声,他也有没说的,例如,他跟着周将军到那山洞外的时候,他发现杂草丛生的地方,有野兽的骸骨,已经腐烂的只剩下白骨,野兽的头骨就在不远处,像是被人一刀削下来的,极为干脆,若是救他的人所为,那他们的身手就不仅仅是防身那么简单。
又比如说,香柳弄内那些遗留下来的书卷,上面的笔迹与他很像,他曾让常大人拿着这书卷与二哥过去留下的做了字迹对比,虽说有细微的偏差,却能基本肯定是同一个人,除了书卷外,还有熟悉的生活痕迹留在那屋内。
纪凛不会问他和那些黑衣人是什么关系。
也不会问外面流窜起那些传言后,他就忽然被卫老国公派出去的人给找到了。
同样的,他也不会主动开口留他,只要他像在清水镇说的那样只是回来看看母后,要求离开,纪凛就会派人送他回清水镇去。
但他会么。
兄弟之间,一个面带微笑,一个沉静,却都不是显露山水的人,纪灏转过身看他,话语里有夸奖的意思:“两年来,你的性子越发沉稳了。”
纪灏夸他的语气,就像是几年前那样,纪凛脸上露了一抹赧然,还是没作声,倒是还和过去一样。
过了会儿,纪凛问:“母后可让二哥在宫里多住一阵子?”
纪灏笑了,有几分无奈:“是啊,此事是我不孝,一年前回来时就该回宫看她。”
“那二哥就多陪陪母后,见到你之后,我想她的身子骨都能好上许多。”
“母后还说,让你一块儿去延寿宫用膳。”
纪凛神情微闪:“皇后身子不适,我得去看看她。”
纪灏脸上的笑意微滞了下,随即扩大了几分,端起杯子朝他敬了下:“说到这个,还未恭喜你。”
“多谢二哥。”纪凛举杯,这句话是真心实意。
纪灏垂眸,喝了一口水。
水已经凉了,从喉咙往下淌,到了胃里,这凉意加剧,引起了一阵的抽疼。
…………
离开乾清宫后,软轿朝延寿宫那方向抬去,途径永和宫时,纪灏说了声停。
抬着轿子的宫人顿了顿,却不知是放下来还是就这么站着,这里是永和宫外,二皇子要去的可是延寿宫啊。
最终这几个宫人只是停下,抬着软轿站在那儿。
纪灏望着永和宫外那高高的宫墙,夕阳西下,余晖照在那宫墙上的红瓦砾上,反衬出一抹光辉来。
他眯起眼,经历过一天阳光的烘烤,暖暖的风袭面而来,带着一股熟悉的桂花香。
“桂花酒。”
纪灏轻吐了几个字,睁开眼,眼底多了一抹深意,嫣儿,你可还记得埋在印月楼下的那两坛酒。
站的有些久了,软轿旁的送行的太监不由抬起头想询问,听见二皇子说了声“走吧”,一行人经过了永和宫的大门,朝延寿宫那方向快步而去。
这时永和宫内,沈嫣靠在软塌上,正望着窗外靠墙边上的丹桂树,心疼着前些日子的那场大雨,将这些没来得及收的桂花都给打落了,如今树上秃秃的没剩下多少,再想酿的和去年一样多,是不可能了。
木槿见娘娘这副神情,笑着递上来一碟桂花酥:“就是酿了酒,娘娘也不能喝,留到明年生下小皇子后,也够熬到新酿了,这些不算少。”
“这几棵树可是宫里最好的。”沈嫣是舍不得啊,再者她的嘴越来越刁钻,少了桂花酒还有别的,一场大雨毁了一半,怎么能不心疼。
“您不是想吃面,不如晚上就让玳儿给您做葱油面。”木槿哄着她,得哄呢,说起这些吃的,娘娘的性子就会像孩子一样。
沈嫣懒懒靠下去,收了心疼,问起延寿宫那儿的情况:“太后娘娘身体如何?”
“太后娘娘高兴二皇子回来,午睡后醒来精神都好了不少,太医不是说太后娘娘的病多是郁结下来的,如今可算是解开了,还命人送了支参过来,说是给娘娘补身子的。”
沈嫣点点头,二哥哥还活着,太后的心情就会好,人自然也会利爽:“太后送来的那支暂且放着,母亲送来的那些里是不是有灵芝粉?”
“有呢,大夫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前几日又叫人送了不少。”吃穿用度哪样都没落下。
“你挑两样,送去延寿宫。”
木槿下去找东西,沈嫣靠坐了起来,抬手轻捶了下腰,一转身,皇上就在门口了。
“皇上来了,怎么都没人通报。”
沈嫣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纪凛走过来,坐到了她身侧,替她捏了捏腰:“怕吵醒你。”
不轻不重的,按着特别舒服,沈嫣便往那垫子上趴去,眯着眼,声音轻了几分:“二哥去乾清宫见过你了?”
“母后留他在宫里多住几日。”纪凛的手顿了下,看向她,这姿态像极了大宝,懒洋洋趴着。
沈嫣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既然回来了,难道还要走:“他不打算留下来?”
纪凛拉她起来:“他不会走的。”
“这些不用我们来想,太后都会安置好,早前先帝就赏过府邸,在宫里陪太后几日后住过去也方便。”沈嫣没往别处去想,既然回来了也没有再走的道理,能走去哪儿?除非是去封地,那也是封王之后了,没这么快,再者太后娘娘那儿未必舍得。
此时他们也没想到太后那边留了先帝的一道封王旨意,两天后太后拿出那旨意给了皇上,待秋宴时沈嫣见到他时,沈灏已是德王。
喜欢皇后难为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皇后难为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