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阳城北侧, 靠近崇山, 有一片山林, 附近居住的百姓少, 猎物丰富, 多年前就被定为每年皇家狩猎的围场, 和南边的黔谷一起交换着隔年举行。
前年在黔谷, 去年临着大选没有前来,隔了两年,前来参加狩猎的年轻一辈尤其高兴, 这既是件乐事,又是崭露头角的好机会,每年狩猎胜出的人都能有颇丰的奖励, 还有皇上的赏赐。
同样高兴的还有宫中这些妃子, 这是除了踏春之外难得的出宫机会,往年后宫中妃子众多, 只能挑着去, 有些阶品低的数十年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可如今后宫之中加上皇后娘娘也就寥寥数十人, 不用挑, 都去。
很快是四月十二,围场狩猎的日子到了。
阜阳城到崇山, 马车快一些两个时辰不到,慢一些需半日, 浩浩荡荡的车马到的时候已是中午, 各自安排下去后,待皇上前去围场,以几家为首的年轻少爷已经准备妥当,要在下午的比赛中,夺得头筹。
其中的沈家四少爷和白家三少爷,从准备时就开始暗中较劲。
这边休息的帐篷内,红莺带人里里外外收拾过后,木槿从带来的箱舍中取出了一套衣裳,对坐在那儿的沈嫣道:“娘娘好久没有穿这身衣裳了。”
“怎么将它带来了。”沈嫣抚了下衣服上的褶皱,这次围场狩猎,她没打算骑马,也就没让针工局那儿做,没想到木槿将这身给带来了。
“前年春狩时夫人给您做的,只穿过一回呢。”木槿将衣服摊在塌上,笑着道,“奴婢心想,在这儿呆上三日,万一用得到呢,奴婢先将它去熨好。”
这时,方容华她们在外等候拜见。
说是拜见不如说是等沈嫣带她们去围场,几天前她们就开始准备,对出宫一事充满了期待。
沈嫣带着众人带了围场上的观台,比赛的人已经进了林子,远远望去还能依稀分辨出他们所在的位置,林子上方不时不有鸟雀被惊起。
“你快看。”方容华拉了拉陆婕妤的袖子,那边惊起了一大片的鸟雀,瞧着就十分的激烈。
林子内,正是白家三少爷那一鞭,抽在了横生出来的树枝上,发出的动静惊扰了那些鸟。
“小心点,要是怕摔着就慢慢走,我会替你留几只下来交差的,以免面子上不好看。”沈致奕从他面前飞快奔过,高喊了声驾,与白家三少爷你追我赶,冲在了最前头。
白显荣眼前,略过了沈致奕得意无比的神情,脸一下黑了下来,倒过鞭子用力拍了一下马背,追了上去。
接近林子内的河时众人停了下来,等了一会儿后才驱马缓缓前行,原来还拌嘴的这些人,现在都安静下来了,轻手轻脚的朝河岸边走去,水源一带,容易遇到动物。
沈致奕看了眼不远处的河,将弓箭背到背后,撸了下袖子攀上一棵树,拉着树杈朝远处看去,那边正在地毯式搜踪迹的白显荣一队看到了,低声道:“你们看那边。”
其中有人不屑:“耍猴么他这是。”
爬的高看得远谁都知道,这这林子里边,你爬再高看过去不也是层层叠叠的树枝,遮的死死的,能见着什么。
“作秀。”白显荣冷哼了声,“不必和他们堆在一块儿,我们去那边。”
进林子的又不止他们两组人,他可不会傻到在这里和他针锋相对,让别人渔翁得利。
“要不留两个人下来。”见沈致奕还在树上,那人开口,找着机会能添堵可不能放弃。
白显荣嗯了声,没再逗留,朝着这边河流的下方走去。
等白显荣这边人都走完了,沈致奕这边,有人走到树下,仰头喊他:“老大,你在看什么。”
“看有没有鹿出现。”沈致奕挪了下方向,朝那儿探出半个身子,那眼神,仿佛是安了千里眼。
树下的少年憨憨道:“看过去都是树枝,能看到什么啊。”
沈致奕收回神色瞥了他一眼:“你笨哪,我不会挑好了再看啊。”要都是树枝他还看什么。
“老大,他们留了两个人。”少年看向不远处的两个人,看神情就不是好好找猎物的。
鬼鬼祟祟,留两个人下来偷窥,必要的时候在使坏一下,是白显荣那一帮人会干的事,沈致奕哼了声,从树上一跃而下,说了句:“拦住他们。”
随即取下弓,一面朝河边悄悄走去,一面拔箭。
一直看着他们这边情形的两个人忙想从外边儿绕过去给沈致奕弄点事,很快被人给拦住了,连出声惊扰的机会都不给他们,两个人抓一个,捂嘴压在树上,不客气的拍了下他们的后脑勺:“老实点。”
这边,悄悄走过去的沈致奕举起弓,靠在树边,朝那正喝水的鹿射了一箭。
正中脖子。
那鹿挣扎跑了两下就不动了,倒在地上,沈致奕打了个手势后,四个人将那两个留下使坏的押了过来:“老大,怎么办?”
沈致奕朝下游方向看了看,他们离的也不算远,便指了指那水深大半人高的河:“推下去。”
“哎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唔……你们这么做是犯规!”
“哗啦”一声,两个人被抬着扔到了河里,激起了一大片水花,水声哗啦啦的,一下就惊扰到了下游那儿在喝水的一些小动物。
白显荣埋伏了好一会儿,眼看着那只羊从他们眼前飞奔窜走,耳畔传来的是上游那儿夸张的笑声。
白显荣急忙朝那羊逃跑的地方射了一箭,没中,哪里还管上头怎么了,沉声道:“追!”
七八个人忙追了上去。
看着他们从水里站起来后,沈致奕这才扛着鹿上马离开,从这儿继续往上走。
这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林子外,午后的阳光照着很舒适,看台这儿,除了这些妃子之外,隔着些距离就是受邀而来的夫人小姐们,她们之中有些人与皇家走的近的,早早去了皇后娘娘那儿问安,没什么交集的也不好贸贸然前去。
约莫一刻钟后,林子那端又动静传来,大家都朝那儿看去,有人从林子里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瞧着像是受了重伤似的,附近的侍卫走过去一看,两个浑身湿漉漉的人,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从头到脚没一处干的。
四月的天,就算是阳光再暖和,天还没有真正热起来,河水冷冰冰的,再迎了一路林子内的冷风,出来时两个人就已经喷嚏不止,侍卫将他们送进了帐篷,看台这边,众人纷纷猜着是谁,两位夫人起身,匆匆朝帐篷那儿赶去。
又过了许久,看台的前的阴影越来越大,太阳西下,接近傍晚的时辰,另一边皇上带着一些大臣朝这儿走来,众人起身行礼,林子那儿终于有了动静。
出来的速度很快,马从林子内冲出,好几个方向的,前后几批人,远远的就能看到绑在马身上的猎物,等到他们走近时众人才发现,有些人脸上鼻青脸肿的,像是打过架。
礼部负责清点的官员上前,大家将猎物取下来,五组人分了五堆,光是用眼睛看就能分出胜负来,沈家四少爷带队的那一组,比别人要高出许多。
第二是兵部尚书家二公子带的那队,第三是白家三少爷的组,四五两组相对而言就少了许多。
清点过个数后再论大小比较后,沈致奕胜出。
沈致奕得意的很,扬眉朝白显荣看去,后者脸都黑了,一组八个人,其中两个被扔下了水,期间他又搅合了自己几次,后来和陈国府的小世子撞上,险些打起来,这一路就没顺当过。
不高兴就对了,沈致奕心里哼了声,听到那边二哥叫自己的名字,忙出列行礼,纪凛看着他,微肃着神色:“你想要什么赏赐。”
沈致奕飞快朝沈嫣所在的地方瞥了眼,入眼的是姐姐十分亲和的笑意,沈致奕抖了下手,立即打消了要讨大赏赐的念头,恭恭敬敬道:“皇上,草民斗胆,想留下猎来的兔子。”
多少人心中暗骂了沈致奕装腔作势,皇上开了尊口问他要什么赏赐,他还惺惺作态只要两只兔子,说的好像无欲无求,刚才在林子还不是这幅样子。
纪凛看过去,那边扔着一对儿被绑住脚的兔子,身上没什么伤,倒像是直接扑来的,不是拿来吃就是拿来养,于是他点了点头:“朕就将这两只兔子赏赐给你。”
沈致奕跪谢:“谢皇上。”
一个时辰后,天色微暗时。
在沈嫣的营帐内,纪凛果真看到了那两只兔子。
新编的笼子内,两只兔子撞来撞去十分不安,红莺找来的菜叶都没吃,拱着鼻子挤在笼子上,想要出来。
沈嫣上前为他褪下了外套,笑着提起这两只兔儿:“致奕送过来的,说是给大宝玩。”
“他的骑射不错。”换上另外一件衣服,纪凛低头看沈嫣替他束腰,“明日你换一身,也去试试。”
“他就只会这些,平日里让他多读会儿书,就像要他命似的。”沈嫣从红莺中接过玉佩,替他挂上,抬起头轻笑,“臣妾许久未曾骑马了。”
这么近的距离,就是送到了眼前,若不一亲芳泽,岂不辜负。
纪凛低下头轻啄了一下,沈嫣微红着脸,红莺她们早就识相的退出去了。
“诸位大臣等着,别去晚了。”
沈嫣推了下他一下,纪凛笑了:“好。”
……………
围场外摆了很大的篝火,不远处的架子上烤着的都是今日所猎,有部分烧烤好的已经切好端到了各张小桌上。
隔着几人宽的空地上还有舞姬表演,按着列席,底下的官员可以清楚看到上座中的皇上和皇后娘娘,便是些细微的动作,到他们眼中也会放大不少。
皇上给皇后娘娘夹了刚端上桌的菜,皇后没动,片刻之后,那菜竟到了皇上的嘴里。
皇后娘娘给皇上斟酒,皇上看过去那神色,似乎是有笑意。
皇后娘娘吃的不多,过半时皇上不知吩咐了李福公公什么,没多久,那边就有宫女送来了吃食,和他们一样的水晶饺,却感觉有哪里不太一样。
坐在下面的孔令晟吃的不太/安/心,因为一个时辰前皇上派人过来,通知他明日与他一同去林子里狩猎。
这心情,连吃到嘴里的肉都不是滋味了,皇上要去林子里狩猎,该不会皇后娘娘也一同去。
正想着,一旁穆哲成凑了过来,视线刚从上座那儿收回:“喂,我怎么感觉有些怪,你看皇上和皇后娘娘。”
穆哲成的神情,有些难以言表。
“旁若无人是不是。”孔令晟斜了他一眼,穆哲成愣了下,点头,没错,就是旁若无人的感觉。
孔令晟动了动嘴没有说出口,是就对了,上元节那日他就是怎么一路感受过来的。
“看样子皇上和皇后娘娘感情挺好的,我父王那时还担心……”
余下的话不用说,两个人也都明白,穆哲成朝这些大臣看去,神色都各不相同,有些沉醉在这些舞姬中,有些和他们一样注意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有的,瞧不出什么情绪来。
宴席快近尾声时,皇上和皇后娘娘离开后,方容华与陆婕妤一同起身准备回营帐,快走到时,陆婕妤望着夜空,拉住了方容华:“陪我走会儿。”
这时席上的人已经很少,有些喝过酒的已经回去休息,也不会太注意谁留着谁没留着,靠东侧的营帐内,白玉滢刚净过手,门口传来了问安的声音,她转身看去,白家大少爷白显诚撩开帘子走了进来,脸颊泛着一些红,看样子是喝过不少酒。
白玉滢眉头微皱:“大哥,你怎么来了。”
“放心,没人注意我到你这里来。”白显诚在桌旁坐下,拎起上面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放下杯子后一下一下扣着,话说的直白,“你和皇上还没有圆房。”
这么露骨的话,就算是从她嫡亲大哥嘴里说出来,那也是不能接受的。
白玉滢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直接怒了:“别拿你对姬妾的那一套来对我说话!”
“怎么,你以为你瞒得住我。”白显诚碰过的女人无数,光是看人走路就能辩的一二,再者今天晚宴上皇上那姿态,这些妃子看了他几眼,他又看了那些妃子几眼。
白玉滢冷静了下来:“皇上忌惮白家,华阳宫都不常去。”
“他忌惮白家,难道就不忌惮沈家,晚宴上他和皇后这么亲近,又是一同回去,晚上肯定歇在那边的营帐里。”
言下之意,白家和沈家皇上同样忌惮,为什么皇上会更向着皇后。
白玉滢紧握着拳头,从他嘴里说出来,对她而言是奇耻大辱。
“你今天过来要是为了说这些,就赶快回去。”深吸了一口气,白玉滢冷冷道,“要是让人看到,又该拿捏着说大哥的不是。”
“沈颂那老东西,捧人上去的时候说得好听,一转眼和太后站到了一起,委屈了你只能做个贵妃。”说起这个,白显诚神情晦涩了几分,语气里藏了抹阴狠,“他们是早就计划好的。”
白玉滢走到他面前,夺过他手里紧紧捏着的杯子质问:“你要做什么!”
白显诚随即笑了:“我能做什么。”
“你别乱来。”白玉滢不信他,低声警告,“这里是围场,这么多大臣在,你别闹出什么事把白家拖下水。”
“我的好妹妹,我做什么可都是为了你。”白显诚脸上的笑意更甚,身子朝后倾去,“你有这心思,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让皇上多来你这儿,有些事,得用点手段才行。”
说完后,白显诚起身,拿起桌上果盘内的荆桃,抛到空中,抬起头接到嘴里,说了声甜,晃着出去了。
白玉滢气的浑身发抖,没能克制住,一掌拍在桌子上,在外守着的夏堇急忙走进来:“娘娘!”
掌心火辣辣的疼,白玉滢扶着桌子,胸口起伏着,深吸了几口气后吩咐:“……派人,看紧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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