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每月太医院那儿诊脉的日子, 还要再等两日才来永和宫, 木槿可等不及了, 一大早去了太医院将方太医请了过来。
沈嫣刚用过早膳, 方太医进来时红莺正在禀报入秋后内务府中添置的事, 见方太医过来, 红莺便退到了一旁。
“方太医, 最近这几日娘娘总是做噩梦,半夜时惊醒后就睡不着了,您给瞧瞧。”木槿搬了凳子过来请方太医坐下, 又帮他将脉枕拿出来,就差替他搭手诊脉了。
永和宫中侍奉的人,木槿最为稳重, 像现在这样, 那是真的担忧娘娘的身子,别说是两日, 一个时辰都不想耽搁。
等沈嫣将手放在脉诊上后, 听了木槿一席话后的方太医慎重着脸色, 抬手搭在了皇后娘娘的腕上。
红莺和木槿在旁等着, 只见方太医凝着神色, 松了下手后又按上,如此来回了三次, 红莺性子急,有些等不住了, 忙问:“方太医, 娘娘是不是有什么不适?”
方太医轻摇了下头,对沈嫣道:“皇后娘娘,还请您换一只手。”
沈嫣原是不太在意的,最多开些安神的汤药,见方太医这般,不由也跟着提了些心,笑意微敛,换过右手后,方太医神情慎重的搭了手。
其实也就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却犹如隔了半个世纪,特别的漫长,红莺忍不住伸手揉了下脖子,保持那姿势久了还有些僵硬,这会儿是不敢再出声打搅了,见方太医这般认真,红莺心里已经闪过了好些假设,继而看了眼娘娘,心里又开始担心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方太医松开手:“娘娘近日是否觉得乏累?”
夜里睡不好,白天是容易乏累,不过沈嫣自己都觉得近些天略有些嗜睡,比以往要睡得久,入夜后没多久就会困乏。
“娘娘可还有别的不适?”
沈嫣摇摇头,没别的不适:“这两日偶有腰酸。”
方太医起身跪下来,匍匐着身子,神情慎重道:“恭喜皇后娘娘,您这是有喜了!”
沈嫣一愣,身旁的木槿反应极快:“娘娘的小日子还有两日才到。”
方太医恭敬道:“日子尚浅,不过娘娘放心,脉象很稳,您这几日夜里多梦睡不安稳,臣开个安神固本的方子,服用后过几日臣再来给娘娘诊脉。”
红莺高兴坏了,捏住了木槿的手道了声:“娘娘!”
“方太医,此事暂且不要宣扬出去,太后娘娘那儿本宫会亲自去说。”沈嫣稳着声吩咐,“木槿,随方太医去太医院内取药。”
赏了方太医后,木槿随他出了屋,沈嫣坐在那儿,此时才露了情绪,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了梦中那条金蛇,尽管还没有什么感觉,就是连身体的反应都还没有,沈嫣抬了下手轻覆在了平摊的腹间。
垂眸时眉眼间染了一抹笑,那感觉委实奇妙,明明仅是听了方太医那样说而已,却有着欢喜,从心底里缓缓升起,充盈着,又漫向四肢百骸,满心愉悦。
沈嫣想到了皇上,他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应该会比她更高兴罢。
不过一天没见,此时此刻,沈嫣比任何时候都想见到他。
是想迫不及待的告诉他,想看着他的反应。
一旁红莺早已经将茶给换下了,又将屋内点着的熏香给换下,从屋外采了些新鲜的花进来,开了窗户摆上后,尤觉得不够,将香炉也给撤了下去,清洗清洗再换上来。
沈嫣回神时,红莺从屋外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绿萝,小心放到了窗台上,冲着沈嫣笑道:“娘娘,多看看这些心情就会好。”
这时各宫前来请安了,红莺扶着沈嫣到了偏厅,收敛了小心翼翼的姿势,在上茶时,将娘娘的茶换成了温水,随后不动声色站在一旁候着。
来永和宫的路上,陈昭仪她们遇到了从永和宫离开的方太医,便问候了一句:“皇后娘娘可是觉得不适?”
“是这天气的缘故,近来总觉得有些闷。”
沈嫣这么一说,大家纷纷点头,白贵妃住着的华阳宫是偏东的位置,本来每年这时节最是凉爽,但入夏之后阜阳城一带就没下过雨,就连华阳宫都避不过这闷热,更何况是宫中其它地方。
相比较之下,反倒是姜淑妃的气色最好,白家出了那么一桩事,白贵妃偃息下去,之前受孙家影响的姜家又开始往上爬了,此起彼落,这时不说两句有些对不起姜淑妃这两年来受的“委屈”,于是她甚为关切的看着白贵妃:“贵妃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脸色这般差。”
气色不好,再多的脂粉都盖不住,白贵妃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语气淡的很,“天太热,闷得慌。”
姜淑妃哪肯歇:“在避暑山庄的时候就觉得你气色不大好,我看不是这天气的缘故,得请太医好好瞧瞧才是。”
谁都知道白贵妃在华阳宫中深居简出是因为受了白家的牵连,皇上明台暗贬,要不是宫里人少,皇后娘又是好相处的,白贵妃的日子还要难过一些。
姜淑妃说这些,摆明了是挤兑人。
白玉滢将杯子轻轻一放,抬起头看姜淑妃,语气颇冷:“淑妃如此关心,本宫感激不尽。”
不咸不淡的,连和她多争执一句都懒得,姜淑妃神情一滞,暗自讽着,到现在还装一副清高样,给谁看呢。
还欲开口,白贵妃直接截了她的话对沈嫣道:“皇后娘娘,臣妾听闻泰州旱情严重到已有难民往黄城和辽城方向涌。”
沈嫣点点头:“是啊,皇上已经派人前去辽城。”
白贵妃神情缓了几分:“如今各处都有旱情,要将这些难民全部安顿下来,花销不少,臣妾愿尽些绵薄之力,捐三千两给泰州的百姓,虽不能让他们安家落户,也能解决部分的温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自然不是随口之言,但偏在姜淑妃说了那番话后这么讲,两个人之间一下就显了高低。
姜淑妃的脸色并不好看,沈嫣却很高兴白贵妃愿意出这份力:“贵妃有心了,可将这银子交由内务府的陈公公,等皇上从大佛寺回来,奏请过后再送去户部,届时派人前去辽城,将银子兑成粮米分给那些百姓。”
白贵妃微颔首:“臣妾不过是尽一份心,如何安置且是要视情况而定。”
余下坐着的人面面相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们是没有白家这样雄厚的财力,再者人家也只不过是暂时沉寂,门楣没有倒,一切还不好说。
于是陈昭仪先开了口:“臣妾愿出八百两银。”
在她之下的方淑华道:“臣妾愿出六百两。”
不能和白贵妃比,前头的陈昭仪做了示范,余下的也不用超过方淑华,五百两,四百两,一圈下来,沈嫣粗算着也有五千多两银子。
姜淑华这下更尴尬了,最不济安嫔也出了四百两,她怎么办,不用盖过白贵妃,怎么也得超过陈昭仪两只手的数,一千两叫不出,两千两她舍不得,抬头看白贵妃,脸色还是不太好,却端着一杯茶喝的惬意。
这不就是故意的。
姜家可没白家那么有钱,她白贵妃出手就几千两,姜淑妃的确拿不出。
那尴尬劲儿透的有些明显,谁让屋子里的人都开口出银子了,就剩下姜淑妃一个,就算是刻意避开视线,话题还在她这儿,都等着呢。
沈嫣轻笑:“那便凑个万两银子,余下的就由本宫来出。”
话音刚落,坐不住的姜淑妃也开口了:“臣妾出一千二百两。”
屋内沉默了一阵,吭的一声,不知是谁的杯子放到桌上,声音大了些,姜淑妃脸上还挂着那笑意,比说话时自然了许多,捏着帕子嫣笑道:“臣妾不比贵妃娘娘。”
倒是认下自己没人家有钱,出不起。
这般算起来,沈嫣出个三千五百两,比白贵妃高了那么一些,倒也合适。
偏厅内的气氛尚算融洽,大家都是笑盈盈的,又坐了两刻,众人告退,离开永和宫后,姜淑妃是第一个收了笑意的。
她心疼这一千二百两银子。
倘若按她的意思,那是一两都不出,她白玉滢过去喜欢显摆也就算了,现在还来做出头鸟,她有银子,怎么不出个一万两直接送去泰州,偏要在请安的时候提出来,这不是要大家跟着一块儿捐。
心中暗骂着,耳畔传来了较轻的声音,抬起头,走在前面的方淑华正和陆婕妤说着话,大约是没注意到姜淑妃还在后面,方淑华的声音有些大。
“阿怡,我刚刚发现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给皇后娘娘倒的是温水不是茶,娘娘平日里不是喜欢喝茶么,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方淑华忧心忡忡,“我们去请安之前不是还请了太医,我看皇后娘娘的精神是没有之前来的好。”
陆婕妤早就习惯了她这三句不离皇后娘娘的样子,每次请安都要这么一路念叨回去:“你要有心,去永和宫看看她也是好的。”
“那会不会打扰到娘娘。”
“……不会。”
方淑华这才放心:“好。”
在她们身后的姜淑妃停下脚步,看着她们走远,微敛着神色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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