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河间城二十里外的营帐里突然传出一声暴喝。
脸色铁青的庄少游双手按在桌子上, 指骨吐出, 怒瞪不远处的褐衣男子。
那男子是游素派来讨‘嫁妆’的使者, 木岭迎着庄少游怒不可遏的视线, 依旧笑意融融, 完全不将他的愤怒看在眼里。
古有挟天子以令诸侯, 眼下他们是挟太子以令大秦。
“我家陛下说了, 若是十日内没有收到十万匹布,那便只好她送一份大礼给将军了。”木岭嬉皮笑脸的说着威胁的话,什么礼大家心中有数, 之前那十万两黄金,他就是这么要走的,谁让他们家太子爷金贵呢。
庄少游眉毛都立了起来, 目光如剑, 恨不能在木岭身上射出两个洞来。
木岭完全的不以为然,就不信庄少游敢把他怎么着。再生气, 十万两黄金, 还不是乖乖的送来了。
他敷衍的拱了拱手:“女皇陛下的旨意, 我已经带到, 恕不奉陪告辞。”说罢, 木岭转身就走,丁点儿不给面子。
那份趾高气扬, 让背后的庄少游差点咬碎一口白牙。然而纵然恨不得下令将人拖下去碎尸万段,也只能硬忍下来。杀了木岭不难, 难的是魏闳在他们手里, 他不敢拿魏闳的安危冒险。所以庄少游只能咬着呀眼睁睁看着此人嚣张离去。
平复了好一会儿,庄少游转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季恪简,整了整脸色,拱手道:“这十万匹绸缎,又要麻烦季兄了。事后,太子必然加倍返还。”
之前那十万两黄金,便是季恪简代为筹集的。他在冀州人生地不熟,哪能这么快筹集如此一笔巨款,幸好有季恪简帮忙,出面向当地望族筹集了十万两黄金。
季家在冀州经营几十年,威望深重。皇帝派季恪简参加此次剿匪行动,就是想着有他这地头蛇在,如虎添翼。
季恪简先是笑了下:“庄兄见外了,为太子分忧是在下该做之事。只是……”季恪简话锋一转,眉头微皱:“这般逆来顺受,只会助长对方气焰,只怕要不了多久,对方又会提出非分之想,这不是办法。”
庄少游眉心皱成一团岂能不知此理,对方欲壑难填,只会得寸进尺。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呀,之前交付十万两黄金的时候,他经允许派了一人送黄金入城,看了魏闳一面。
性命倒是暂且无虞,可处境,庄少游严令那人不得胡言乱语,传出去,魏闳一世英名扫地。
现在,庄少游只想赶紧把魏闳救出来,越快越好。他已经偷偷联系上内应,只等合适机会,他们就会营救魏闳。
只要魏闳安然无恙,再设法拿下游素,魏闳才能找回一丝颜面。
只不过这些,庄少游都没有向季恪简透露一丝口风,盖因季家与宋家有亲,而魏阙是宋家的女婿。虽然不见季家与魏阙如何亲近,可难保万一。
庄少游轻叹一声:“我也知这不是长久之计,然在没有营救出太子之前,为了确保殿下安全,只能如此。”
季恪简也跟着叹了一声:“如此,我先去筹集绸缎。”
“有劳季兄!”庄少游连忙拱手,感激不尽的模样。
季恪简抬手回礼,客套两句后离开。
回到营帐,季恪简便伏案写信,向当地望族借物。
泉文一看十万匹绸缎,忍不住惊呼一声,十万两黄金送进去才多久,又要十万匹绸缎,没完没了了。泉文眉头皱成一个疙瘩,万一要是太子不认账了,他家少爷不是亏大了。
写完信,季恪简装进信封递给泉文:“你亲自送去。”泉文跟着他十几年,那些人都认得他。
见他眉头紧皱,笑了笑:“还不快去!”
泉文接过信,没走,期期艾艾道:“要是万一这些钱物打了水漂可怎么办?”
季恪简笑了下:“陛下圣明!”皇帝不会让他们季家吃亏的,又扫一眼,警告:“再敢说这话,军法伺候。”
泉文一个激灵,忙道:“小的再不敢了。”这话被人听了去,只怕要被认为他们季家对太子不敬。
虽然这太子的确让人一言难尽,居然被个女反贼捉回去做了压寨相公,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待泉文走后,坐在圈椅上的季恪简忍不住摇了摇头,出征前做梦都想不到局面会发展成这模样。
其实来之前他也未将游素当做一回事,哪怕她占了河间,拥有两万兵马。可那些都是仓促之间聚拢起来的流民,一盘散沙。
反观他们,精兵悍将,拿下河间城,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可万万想不到魏闳立功心切,亲自出战,擒获游素,自然是首功,可现在的情况是倒了一个个,轻敌的魏闳被游素擒获。
必胜的局面因为魏闳在他们手上,而变成劣势。纵然兵多将广,他们也只敢缩在三十里外,丝毫不敢乱动,还得受对方威胁予取予求。
窝囊透了!
季恪简往后靠了靠,双手交握,目露沉思。亏得魏闳还只是太子,还是皇帝被俘,情况更被动。
远在京城的皇帝收到八百里加急,会如何看待此事?
魏家兄弟之间暗潮汹涌,但凡眼明心亮的都有所察觉,尤其是在皇帝赐婚魏闳和宋嘉禾之后,朝堂上气氛都与之前不同了。
靖王魏阙倒是人中龙凤,单论军事才干,魏闳远不如,血淋淋的例子就摆在眼前。
太子,靖王?
季恪简剑眉微拧,季家已为世袭罔替国公府,看似富贵已极致,无可再争。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感念季家归顺,厚待季家,下一任皇帝却未必。手握实权的国公府与徒有其名的国公府,地位天差地别。
季恪简眉头拧的更紧,他看的出来,魏闳因宋家之故对他有防备。轻轻一敲手背,倒也不用那么着急押注,且等此事出了结果再说。
京城之内,魏闳被俘一事尚未宣扬开,只不过河间战事不利的消息倒是瞒不住了。
点兵点将这么大的事,哪里能瞒得住人。皇帝下令魏阙带五万神策军前往河间平乱,只有大胜,摧枯拉朽的胜利才能挽回朝廷在河间一带丢掉的颜面。
事态紧急,皇帝只给了魏阙两天的时间做准备,第三天大军就要开拨。
魏阙万分抱歉的捎来口讯,向宋嘉禾道歉,不能陪她出去散心了。
闻讯的宋嘉禾不免担心,他不只得到魏阙要出征的消息,还被告知,宋子谏也要通往。
一个是未婚夫,一个是兄长,宋嘉禾岂能不担心,虽然两人之前的战役都安然无恙归来,可那过去的事。
惴惴不安的宋嘉禾去了一趟温安院,出来后她就命人套了马车,前去皇觉寺求了平安符。许是因为出征的缘故,皇觉寺里颇为热闹。
拿着好不容易求来的平安符,宋嘉禾一颗心不由安定不少,就是这么迷信!
行至靖王府和承恩公府的岔路口,马车停了下来。
“你将平安符送去王府。”宋嘉禾对青画道。
青画应了一声,伸手就来接,却见宋嘉禾突然收回手。
宋嘉禾咬了咬唇,望一眼外面天色,日头还没下山:“去靖王府!”她还是自己送过去的,这样才有诚意。
青画张了张嘴,还真是女大不中留,又想待会儿王爷见了她家姑娘必然喜出望外。
快到靖王府时,宋嘉禾才想起一个问题,万一魏阙不在府里呢,他这么忙,很有可能不在的。
宋嘉禾低头看着手里的平安符,也在就不在吧,反正他东西送到就行。
关峒正送了几位武将离开,一回头就见路口拐出一辆熟悉的马车,定睛一看,喜上眉梢,赶紧找来一门房:“快去通知王爷,六姑娘来了。”
门房得令,一溜烟蹿进门。
关峒热情洋溢的迎上去,就是六姑娘不来,只怕王爷离京前也会抽空过去一趟。眼下六姑娘亲自过来,王爷还不得高兴坏了。
“六姑娘好!”关峒笑容满面。
宋嘉禾也笑了笑:“三表哥在吗?”
“在的。”关峒道。
“三表哥忙吗?”
当然是不忙的,就算忙也必须不忙。关峒笑眯眯道:“姑娘来的正巧,客人们刚走,王爷正空着。”
宋嘉禾想不会打扰他的正事,那就好。
关峒迎着宋嘉禾去客厅,路上,宋嘉禾问他:“三表哥行礼准备好了吗?”
关峒道:“姑娘放心,都备妥当了。”
宋嘉禾又问了两句,正说着话的关峒突然咧嘴一笑:“王爷来了。”
抬头一看,就见一身朝服的魏阙大步而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
关峒朝宋嘉禾行了一礼,十分知趣的告退:“属下让人去备膳。”
备膳,宋嘉禾愣了下,她没打算留下用膳啊,可是关峒早已走远,只留下一个背影。
阔步走来的魏阙勾了勾嘴角,第一次发现关峒如此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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