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 武都一行人抵达京城码头。
梁王带着一群人等候在码头上, 见船靠岸后, 亲自上岸恭迎梁太妃。
站在另一艘船上的宋嘉禾觉得现在的梁王比起去年见到时, 更多了些帝王之气, 也不知是不是她心理作用。
错眼间发现魏阙也看过来, 宋嘉禾嘴角一扬, 朝他打招呼。
魏阙也轻轻笑了下。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宋嘉卉气血一涌,咬紧了牙关,她低了低头掩住眼底恨色。光天化日之下眉来眼去, 下作!
“卉儿?”林氏以为她冷,理了理她肩上的披风,担忧的看着女儿蜡黄的脸, 病了这一个多月, 人都瘦脱形了:“可是不舒服?”
宋嘉卉摇了摇头:“娘,我没事!”
林氏摸了摸她的手, 温热的, 便也放了心。
宋嘉卉心底郁愤渐渐消散, 她看一眼宋嘉禾轻轻弯起了嘴角。娘说她正在想办法撮合宋嘉禾和季恪简, 嫁给季恪简倒是便宜她了, 不过只要不是魏阙就好。
宋嘉卉捂着嘴,轻轻咳嗽一声。
这时候, 宋铭和宋七老爷带着子侄上了船,热热闹闹的一番见礼。
“一路走来, 让母亲受累了。”宋铭恭声道:“父亲正在家里等您。”
宋老夫人满眼慈爱和欣慰看着一年不见越发成熟稳重的儿孙:“累什么, 整天都在享福,倒是你们几个,都瘦了。”
七老爷笑嘻嘻道:“这是惦记您老人家给惦记瘦的。”
宋老夫人作势要打他,“一大把年纪了还油嘴滑舌!”
七老爷笑眯眯:“儿子这是彩衣娱亲嘛!”
宋老夫人点了点头,无奈摇头。
寒暄过后,众人簇拥着宋老夫人下了船,径直上了一旁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位于永昌防的宋府。
这座宅邸是梁王所赐,这一年宋家人都住在这。宋铭的齐国公府就在隔壁平康坊内,目前还在改建中。
见了宋老爷子又是一番扰攘,寒暄毕,宋老爷子让众人下去休息,养足精神参加晚上的家宴。
宋老夫人与宋老爷子互相关切一番后,宋老夫人说起了正事:“老二的府邸快建好了吧!”
宋老爷子含笑捋须道:“再一个月就能竣工。”儿子建功封爵,光宗耀祖,老爷子岂能不满意,他养了六个儿子,最有出息的就是老二。
看着宋老夫人,宋老爷子岂不知道她想问什么,温声道:“过完年就分家。没有让老二放着公府不住的道理,单单把他这一房分出去也不像话。只这般一来,这家可就要冷清不少。”
宋老夫人笑:“左右还在京城的,况且阿谦几个慢慢长大,成家立业,生儿育女还怕热闹不起来。”
想起大孙媳妇抱着的白胖大曾孙子,宋老爷子便笑起来。
“倒有一事想和老爷子说下,分家后,我想把暖暖留在身边,这丫头是我一手养大的,我离不得她。”宋老夫人可不放心把宋嘉禾交给林氏照顾,还不知孙女儿要受什么窝囊气。
宋老爷子哪不知道她的心思,他对林氏所为也是知道些的。且长房到底不是宋老夫人血脉,再孝顺亲近也隔了一层,宋老夫人想留个亲孙女在身边,也合情合理。
宋老爷子点头:“要不也让嘉淇留下,她们姐妹几个正好作伴。”
“给她留个院子,让她时不时来住一住就好,长住,她娘可舍不得。”宜安县主就养了这一个女儿,当做心肝宝贝疼的。
晚上的家宴因为舟车劳顿而结束的颇早。
宋嘉禾在宴席上喝了两杯果酒,有些发热,回去一觉睡到天明。
第二天起来,坐在梳妆镜前,郑重打扮起来,今天她要随林氏去拜访外祖林家,林家早几个月搬进京的。
林府离着宋府不远,坐马车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林氏和宋嘉卉坐了一辆马车,林氏本想招呼宋嘉禾一起上来,只不过没有宋子谚动作快,他拉着宋嘉禾叽叽咕咕说着话。
宋嘉禾便顺势和两个弟弟坐了一辆马车。
隔着窗户看着宋子谚和宋子谆脸上的笑意,宋嘉卉愤愤放下窗帘。宋子谚好骗,一回来就被宋嘉禾哄了过去,就连宋子谆也不知被宋嘉禾灌了什么迷魂药,对她亲近起来。
两个白眼狼,亏她疼了他们这么多年。
坐在对面的林氏嘴里发苦,想说什么又碍着坐在外面谢嬷嬷,怕被她听了去,回头女儿受罪。
宋嘉禾可不知前面马车里的忧愁,她正在和两个弟弟讨论怎么抓雀儿。
宋嘉禾嫌弃的看一眼宋子谚拿出来的弹弓:“干什么这么费劲,拿个草篓子一把米,随随便便就能抓个十几只。”
宋子谆不信,怀疑的看着宋嘉禾。
宋子谚却是对宋嘉禾深信不疑的,追问,怎么抓。小娃娃嘛记吃不记打,被骗了那么多次都不长记性。
不过这次宋嘉禾真没骗他,如是这番一说,说的宋子谚跃跃欲试。
宋嘉禾捏他脸:“等下雪了,我带你们去林子里玩。”
“好啊,好啊!”宋子谚欢天喜地。
说说笑笑,马车到了林府,母子五人在侧门处弃车换轿,一路被抬到了垂花门外。
林大夫人戴氏和林二夫人万氏各带了子媳等候在门下,见了林氏,便笑容满面迎上来:“妹妹可算是来了。”
久别重逢,一朝相见自有说不尽的悲喜,林氏眼眶泛红。
“这大好的日子,咱们合该高兴。”林大夫人擦了擦眼角笑起来,看向从轿子里出来的宋嘉禾,为之惊艳。
月牙色锦袄,绣着繁密的银色暗纹,衣襟领口镶有柔软的狐绒,银红色曳地锦缎长裙,裙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凤尾花,
肤光胜雪,眉目如画,见她看过来,浅浅一笑,梨涡若隐若现,恰如三月枝头新绽的桃花,清丽之中带着妩媚。
“小外甥女好生标致,我活到这年纪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妹妹可真会养人!”林大夫人夸得真心实意,到了她这年纪最喜欢这些鲜嫩亮丽的小姑娘,看着就高兴。
林氏:“略齐整了些,大嫂可别这么夸她。“
林大夫人笑:“这都是略齐整,那我几个丫头可不就没脸见人了。”
“可不是,这过分谦虚可就是骄傲了!”林二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宋嘉禾,真是个水灵的丫头,嫩的都能掐出水来了。
宋嘉禾应景的低头装害羞。
林大夫人和林二夫人皆笑,又去看其他几个外甥,看了一圈,只能感慨,宋嘉卉命不好,兄弟妹妹都继承了爹妈的好相貌,唯独她,女大十八变,也没能变出一朵花来。
“卉儿长高长漂亮了!”林大夫人笑容不改:“都是大姑娘了!”
宋嘉卉勉强扯了扯嘴角,觉得落在她身上的每一道目光都是嘲笑。
从来都是这样的,只要和宋嘉禾一块出现,那些人就会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谢嬷嬷让她不要在意,女儿家安身立命从来都不是只靠相貌的,可被嘲笑的那个人不是她,她哪知道她的痛苦。
叙了一番旧,两位舅母便引着林氏母子几个拜见林老夫人。方进门,就见两个丫鬟搀着鬓发如银的林老夫人走过来,林老夫人眼圈发红,激动难抑的看着林氏。
林氏当下泪流,疾步上前扶住了老母亲:“娘!”
林老夫人搂着林氏:“你个不孝女,可算来看我了。”
林氏亦是哭个不休,不迭告罪。
林大夫人几个也跟着泪流,宋嘉禾也不例外,京城几年,她和林老夫人感情颇好。
“母亲,您莫要伤了身子,以后啊,您有的是机会见妹妹。”经过众人慢慢劝解,林老夫人终于止了泪。
机灵的丫头早已打好水,给二人净面。
擦干眼泪,林老夫人才看向几个外孙,目光在眼睛水盈盈睫毛湿漉漉的宋嘉禾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这外孙女长这么大,竟是头一次见着。
又见她生的娇妍可爱,林老夫人抬手招她过来,满眼慈爱:“这一眨眼,你都这般大了,咱们祖孙俩竟是头一次见到。”其他几个起码都见过两回,唯独这外孙女,一次都没见过,想来无不唏嘘。
“虽不能相见,可我一直都挂念着您老人家。您生的和我想象中一样!”宋嘉禾濡慕的看着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笑眯了眼,她活到这把年纪了,小丫头说的真话假话还是分得出来了。想起逢年过节收到的小礼物,林老夫人眼中慈爱更深,轻轻拍着她的手道:“你生的可比我想象中漂亮多了!”
宋嘉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两颊微微泛红。
看的林老夫人更高兴了。不过林老夫人也没一直拉着宋嘉禾说话,马上就把宋嘉卉和两个外孙都招过来一一嘘寒问暖了一番。
正说着话,下人报,几位少爷过来拜见姑母。
林老夫人忙让他们进来。
四位林家少爷鱼贯而入,打头的是四少爷林润知,斯文清秀,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在他身后的则是五少爷林润彬面如冠玉,神采奕奕。
最后是七八两位少爷,不过八九岁,虎头虎脑。林家六少爷早年夭折了。
少不得又要厮见一回,其间林润彬视线在宋嘉卉和宋嘉禾生来来回转,转的姐妹俩头一次同仇敌忾了。
宋嘉卉恨他眼底惊奇。
宋嘉禾则恼他没分寸。
林老夫人亦是不悦,这孙儿到底被娘给惯坏了,她不动声色的开口:“润知,你带你两位表弟下去玩耍。“
林润知恭声应了,带着弟弟们告退。
林润彬恋恋不舍,临走还自以为很隐秘的看了一眼宋嘉禾。
看的林二夫人呕的不行,这混账东西,看见美人就挪不动腿,简直丢人。
“园子里的菊花开得不错,四娘你带表妹们去看看。“林老夫人又吩咐孙女。
林四娘起身应了,带着宋嘉禾等人告退。
林大夫人和林二夫人也识趣的告退,把地方留给娘儿俩说体己话。
一别五年,娘儿俩自然有说不完的贴心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两个外孙女的婚事,一个十六,一个十四,再过两个月就翻年,这年纪可说不上小了,尤其是宋嘉卉。
“卉儿那你就一个有数的人选都没有!”
林氏犹豫了下,期期艾艾的看着林老夫人:“娘,润知定人家了吗?“看来看去,她还是最中意林润知,温柔细致会照顾人,她大嫂也是个好脾气的,又有林老夫人在,女儿受不了委屈。
林老夫人定定看她两眼,看的林氏低了低头。
“已经定了。”
林氏一惊:“定了?”怎么一点都没听母亲说过。
“就上个月定下的,年底姑娘出了孝就小定。”
林氏失落,连定的是哪家都没心思问了。
林老夫人无奈:“以女婿现在地位,卉儿不缺人求娶,你呢,要求也别太高了,反倒耽搁了孩子。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求娶的是不少,可林氏总是拿不定主意,又不敢去问宋老夫人,闻言,心里一动,将自己颇为看好的几家和林老夫人说了说。
听罢,林老夫人沉吟:“我找人去打听下,再寻机会接触一二。”说实话,林老夫人也不是很相信自己这女儿的眼光,这女儿被她养的太天真了。
林氏喜不自胜。
看了看她,林老夫人又问起了宋嘉禾。
林氏顿了下,小心翼翼道:“娘觉得她和承礼如何?”虽然季恪简拒绝了,可自古以来终身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林老夫人皱眉:“承礼比禾儿大了不少。”
林氏还是那一套年岁大些更会疼人:“我看着两个孩子颇为登对。“
单论家世相貌,的确天造地设,可旁的,林老夫人还真吃不准,无论是季恪简和宋嘉禾,没哪一个是她看的长大的,林老夫人并不敢轻易下结论。再说一句,一个姓季,一个姓宋,她这个做外祖母的管太多未免手伸的太长。
遂林老夫人想了想:“下午你大姐也会过来,你到时候探探她的口风。若她也觉合适,我的意思是也不用着急,先看看两个孩子合不合得来再做决定,免得造就一对怨偶。”
林氏注意力都在季夫人也要过来上,惊喜:“大姐也要来,我还想着明天去看她!”
“她也是上午才派人传了话,”林老夫人无奈:“说是等不及见你们,你大姐这人就是这样,做事风风火火的!”
且说宋嘉禾,津津有味的看着姹紫嫣红的各色菊花。说了两句,林四娘抱怨起麻雀多,啄坏了不少花,用了许多法子都没用。
宋嘉禾就笑:“这种情况下就该打。”说着还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把精致的弹弓。这是她从宋子谚那儿搜刮来的,据说这是魏阙送他的,十分小巧别致。宋嘉禾冠冕堂皇的以防止宋子谚胡闹伤人的理由,上缴。
林四娘看得一愣一愣的。
宋嘉禾拉了拉弓,弹性不错,又从花盆里挑了一颗小石子,笑意融融道:“多打几回,那些小东西就怕了,不敢来了。”
趴在墙头,借着树枝掩护肆无忌惮欣赏美人的林润彬只见美人停在一盆粉菊面前,正感慨人比花娇,忽见她抬脸看了过来,手里拿着,拿着一把弹弓!
林润彬面色大变,下意识往后一躲,却忘了自己是骑在小厮头上,激动往后躲的后果就是“啊”一声,主仆两个一起栽倒在地。
宋嘉禾茫然的放下弹弓,惊讶的看着林四娘:“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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