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此时的公子府上，是一片的寂寥。
时辰才刚刚过了酉时而已，可公子赋的寝殿却是宛如深夜一般的安静。
公子赋静静的盘坐在矮桌之前，桌上燃着一支清香，两盏罩灯，昏黄的灯光照得整个殿内暖暖的，宛如三月的春天一般。他的面前摆着一盏清茶和一卷书。
公子赋出神的看着手中的书籍，素手不由自主的伸到一旁，拿起了白玉杯凑到唇边喝了一口。
茶水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的皱了皱俊眉，旋即略微不悦的喊道：“音儿！替本候换盏茶来！”
冷茶伤胃，他素来都是喝不惯冷茶的。所以如音每每都会自觉的给他一炷香的时间换一次热茶。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如此怠慢！
公子赋生气的扬起了眉，正要发怒，一转头的时候便又想了起来，半月之前他已经将那贱婢赐死，并且扔到了郦城的军营中去充当军妓去了……
分明都已经过了这么久，可他竟然还是忘记了这个事实。
公子赋苦笑了一下，登时生气的把茶杯扔回到了桌子上，沉声唤道：“秦实。”
“属下在。”兀自抱着一把冷剑靠在门外的秦实听到公子赋的唤声，当下应了一句，随后快步闪了进来，恭敬的抱着双拳。
方才侯爷嘴里的那一声“音儿”，他已然是听见了。秦实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眼公子赋，轻声问：“侯爷有何吩咐？”
自从如音那丫头走后，侯爷的心情就变得有些阴晴不定，时常说风就是雨，比从前越发的难以捉摸了。虽然侯爷表面上看起来跟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秦实知道，侯爷也在惦念着如音那个丫头。
公子赋眉眼淡淡的舒展了开来，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的说道：“去给本候沏壶热茶来。”
“是。”秦实颔首，马上便转身走出了门去。
“等等……”公子赋思索了片刻，忽的又叫住了他。
秦实虽然不解，却还是恭敬的转过了身。
“罢了。还是不吃茶了。”公子赋轻轻的挑了挑眉，眉眼冰冷的说道。
算起来，沏茶也是有门道的，也是一门雅事。许如音那个贱婢虽然不够衷心，但是沏起茶来却已是十分的娴熟，她冲的茶，自有着一股很清淡很特殊的香味，既有着溪水的甘冽，又带着茶叶浓郁的香味。整个府中上上下下，他只喝得惯如音泡的茶。
如此想来，他的嘴倒是被她给养得刁钻了呢。
他不是没喝过秦实所泡的茶，不是太浓就是太淡，还带着一股子苦味，着实让人难以下咽，他又何苦让自己将就着呢？
不过……
公子赋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很生气，难道就非她不可吗？不过只是一壶茶而已，难道就真的这么难以取代吗？
秦实看着自家侯爷逐渐阴冷下来的脸色，整个人也跟着僵成了一团，一动也不敢动的愣在那里，不知自己是该退出去比较好，还是留下来比较好。
二人就这样静静的面对着彼此，静默了许久，就在秦实以为侯爷可能就要这样睁着眼睡去的时候，公子赋蓦地又声音沙哑的开了口。
“那贱婢如今怎么样了？”公子赋倚在矮桌旁，状若漫不经心的问道。
秦实愣了愣，马上就明白过来侯爷指的人大概是如音。
自从那日侯爷让他把如音送到郦城的军营里之后，他便奉命每隔几日去关注着如音的动向。距离上一次他亲自过去军营中打探已是过了三日……
秦实若有所思的抿着唇，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真话。
若是说真话，或许会害了如音那丫头，可若是说假话……他岂不是背叛了侯爷了吗？
“怎么了？”公子赋见他一脸沉思的模样，不由得抬高了嗓音，脾气不好的喝道，“是听不懂本候说的话，还是哑了？”
秦实咬了咬牙，短暂的挣扎之后，还是决定选择忠于公子赋。
“回侯爷，许如音进了军营之后，被军营中的老鸨献给了江世恩江总兵，但不知后来怎么回事，又被那莫予痕莫校尉给要了去。如今住在莫予痕校尉的帐内……”秦实越说声音便越小，说到最后，他还抬起头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眼公子赋的神色，见侯爷的脸色没什么变化，才又接着说，“据属下所知……莫予痕还替许如音找了一个大夫，替她诊断解毒，这几天下来，她已然已经清醒了许多了。”
公子赋听罢秦实的一长串话，略微挑了挑眉，发出了沉吟：“哦？没想到这丫头倒是命大。”
他把她送到军营里，原本是想让她生不如死的，没想到她竟然又逢凶化吉，苟活了下来。如今这幅格局还真是有趣呢……
秦实说完之后，便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再一次的出卖了许如音。虽然明知身为死士，不能有其余的情愫，可是他就是忍不住觉得愧疚。依照侯爷的性子，知道她非但没有受到该有的惩罚，而且还安然生存了下来，一定会再采取新的手段的……
可是自古以来忠义难两全，为了效忠侯爷，他也就暂时只能选择牺牲许如音了。
公子赋慢悠悠的起身，将双手负在了背后，慢慢的踱步到了窗口的位置。窗户此时是微微敞开着的，透过缝隙，能够看见窗外那一轮凉薄的弯月以及掩映在月亮之下的那一座木屋。
木屋里没有一丝的亮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落寞。
不知是看了多久，公子赋终是收回了视线，又对着秦实道：“秦实。”
“在。”秦实俨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晓侯爷定会吩咐他进行下一步动作。
“备马。”公子赋缓缓的把双眼眯成了一条线，眸底掠过一丝暗光之后，就干脆利落的吩咐，“本候要亲自去一趟郦城的军营！”
秦实却是愣住了。他想过很多种命令，却没想过侯爷要亲自出马：“可是侯爷，如今夜色已经深了……”
“让你备马就备马！”公子赋斜睨了过去，“哪里来这样多的废话！”
秦实眉头一皱，不敢再有异议，低声应了“是”，随后就快步走出了寝殿，准备马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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