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个下午,如音都魂不附体的,宛若游魂一般的在后院里游荡着。
小月见她这般憔悴,着实是放心不下,遂冒着被公子赋处罚的风险,亲自将他的衣物与红纸笔墨放在了他寝殿的桌案之上,而后又将如音给送回到了屋子里,好生的用棉被给她捂了个严严实实,最后还给她端来了一碗热茶。
近日寒暑交替,最是容易得风寒,如音这症状,怕就是得了伤寒了。
她们这些个丫鬟命贱,不小心得了病,就只能自己咬着牙熬一熬了。
在如音的屋子里见到小泥巴之际,小月被吓了一大跳,这小家伙随着如音久了,倒逐渐的开始通人性了,小家伙见了小月非但不怕生,反倒还追着她的手指又咬又啃,摇着尾巴要与她戏耍。
小月抱着它逗弄了一番,又喂它吃了些小鱼干,抬头去看如音之时,她却仍是那呆滞的模样。
小月正欲开口劝说上几句,结果便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这阵脚步声,还有公子赋与暗卫的对话。
“侯爷,龙帖已经送到了。”
“嗯。交于本候。你下去吧。”公子赋的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是悲是喜。
这两句对话过后,院子里便又重新恢复了一片寂静,隐约之间便只剩下了呼啸的秋风,已经落叶扫过地面的悉悉索索声。
哪怕是繁盛奢华的公子府,到了秋季,却难免还是有些萧条之意。
公子赋在那青黄交接的竹林之前驻足片刻,凤眸微凛,眸间陡生出一股冷冽的杀气,他望着那随风摇曳的竹叶,旋即挥袖欲要往寝殿走去。
方踏出一两步,公子赋的双足便又在青石板前停了下来,朝着院子的另一个方向喊道:“音儿。”
小月听见公子赋的声音,早就紧张得不行,不由得回头推搡了一下缩在床榻上的如音:“如音妹妹,爷似是在唤你。”
如音缓缓的睁开了眸子。
她一早还在窃喜自己今日可以偷会子懒,没想到一躺下便已是这个时辰了。
下午听到小月所说的那个消息之后,她的身子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又发热,一会儿像是在寒冬之中,一会儿又如同置身酷暑,好在躺了片刻之后,这正装便自行消失了,眼下她虽还有些眩晕,整个人倒也清醒了不少。
“奴婢在。”如音利索的翻身下了床,在最短的时间内穿戴整齐,出门之前还不忘叮嘱小月:“小月姐姐,我没事了。你先在屋子里等着,千万别出来。我去一趟就回。”
小月点点头,坐在了小泥巴的身旁:“好。如音妹妹,你自己小心一点。”
“嗯。”如音颔首,顺手关了门,便朝着院子里走去。
才方走出两三步,她便在寝殿门前的青石板前见到了公子赋。
今日的爷,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的,海藻般的黑发一丝不剩的梳到了金冠之中,那金冠虽小,上头却刻着龙飞凤舞的图腾,当中还镶嵌着一块偌大的翡翠,在傍午的日头之下闪烁着寒冷的光。公子赋平日爱穿绛色和月白色,今日的一身装束却都是牙色的,交领之上绣着繁复的祥云图腾,一针一线皆是用金丝线勾成,外头还套着一件薄薄的纱衣,纱衣上亦是绣着祥云,精美异常。
这一身打扮益发衬得他矜贵倨傲,遥遥如同天上之仙尊。
如音打起了精神,当下走上前去屈膝:“爷。”
公子赋仍站在那青石板前,他凤眸朝她这儿轻扫了一眼,吩咐道:“去给本候烫一壶酒来。”
“是。”如音毕恭毕敬的应答,随后马上去偏厅里取来了白玉酒壶与白玉酒杯,又煮了些热水过来,片刻之后,便将酒水热好,呈到了公子赋面前。
公子赋斜躺在青石板上,面前摆着矮桌。
如音将酒壶与酒杯一一摆开,随后又多嘴的问了一句:“爷可要什么小菜或是糕点?”
公子赋素来爱吃茶胜过了吃酒,故此如音也不知该怎么伺候他,今日突然吃起酒来,只怕是因为与那陌家小姐定了喜事,所以才想起要吃酒助兴吧?
公子赋却是小幅度的摇了摇头,旋即又伸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这一块空位:“不必了……音儿,你坐下,陪本候喝一杯。”
“音儿不敢。”如音交叠着双手,立马惶恐的跪了下来,心下忍不住暗忖,莫不是爷瞧出了她今日趁他不在偷了懒,故意要用这法子来惩罚她?
跟爷一同平起平坐的饮酒作乐,她想都不敢想。
公子赋眉峰微皱,愠怒的发出了质问:“本候有如此可怕么?嗯?”
“爷不可怕。”如音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答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是落进了公子赋的圈套,马上补充道,“主仆有别,爷乃是千金之体,音儿只不过区区一介奴婢,不敢逾越。”
“音儿,你知道本候最喜欢你哪一点吗?”公子赋举起酒杯,哑然笑问。
酒水的热气氤氲了他的双眸,如音看不清他眼底到底是什么情绪。但是她明白,爷口中的喜欢绝非是那个喜欢。她必须万分小心的去猜测揣度爷的心思,才能在他面前保住自己的性命。
过往的经历告诉她,爷总是能在她心存希望之际,又一脚把她踢进绝境之中。所以她决不能在爷心情不错之时就抱着侥幸的心理。
“音儿不知。”如音谨慎的答道。
“本候最喜欢的便是你的听话乖巧。”公子赋说着,修长的手指魅惑的朝她勾了勾,“此酒乃是宫中传出来的陈年桃花酿,陪本候喝上一杯。”
公子赋三番两次的发出邀请,如音这一回是不敢再婉拒了,小心翼翼的答了是,便替自己斟上了一小杯桃花酿,坐在了公子赋一旁的青石板上。
如音举起酒樽,豪迈的一饮而尽,甘冽的酒水顺着她的舌尖,那麻滋滋的感觉顺着舌头一直延伸至浑身百骸,如音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她从未吃过酒,原来酒的滋味竟是这样的,有些甘甜,入喉却又是苦苦的。
一杯饮尽,如音头晕目眩的站了起来:“爷,奴婢已经干了。”
“那么急着走做什么?”公子赋眯了眯眼,顺道抓住了她的手腕。
如音的身子本就不稳,经由他这样一扯,整个人登时摇摇晃晃的朝他那儿扑了过去。下一刻,如音便狼狈不堪的伏在了公子赋的胸膛之上,公子赋手中还握着酒樽,这么一来,杯中的桃花酿便洒在了他的衣襟之上,浸湿了二人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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