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如音替陌浮柔细数猎物之时,他就在她的身旁,自然也就听见了她那一番自以为没有人能听见的自言自语。
说来也怪,他见如音那眼巴巴的模样,竟跟那小狐狸一样,十分的可怜,于是小宴之后,鬼使神差的便去向陌浮柔把这小狐狸给偷偷的要了回来,只要是他开口,陌浮柔哪里有不答应之理,陌浮柔非但答应了,更是亲自派人把这小狐狸给装进了笼子中,连夜送到了他的府上。
这小狐狸倒是温顺得紧,也胆怯的紧,刚来之时,一直缩在角落之中不肯出来,但这缩头缩脑的样子却十分可爱,久而久之,公子赋不免也生了喜爱之心。
“这小狐狸与你有缘,就送给你吧。”公子赋替她敷完了药,瞥了一眼那纱帐之后的小狐狸。
这些日子以来,小狐狸与他已然逐渐的熟络了不少,每日都会从笼子里钻出来与他戏耍一番,有的时候公子赋秉烛夜读,小狐狸就伏在他的脚下,或是案桌之上,许是这小狐狸腿脚受了伤的缘故,跑也跑不远,常常一躺下来便懒得动了。
公子赋尝试着赶过它几次,可如何也赶不走它,干脆也就放弃了。
夜里观书之时有它陪着,竟也少了些寂寥。
别看这小家伙软绵绵的柔弱得很,实则却精明着呢,真真是像极了他的这个死士。
“这是浮柔赠与本候的,本候嫌养着碍事,”公子赋清咳一声,随口就编了个理由,“你带回去好生照料。”
如音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当下向公子赋叩首谢了恩,暂且都忘了这主仆尊卑,径自撒开了腿跑向那小狐狸。
小狐狸见了她,似也是认出了她来,也未曾逃躲,就在帐后观望着她。此番相间,它比之前在山上的样子要可爱得多了,浑身的毛发大约是梳洗过了,又亮又顺,一双大耳朵直直竖起,后腿之上还帮着一层纱布。
这模样着实又是好笑,又是叫人心酸。
如音立马扑了过去,那小狐狸虽躲闪了一下,却终究因为腿脚不便而被如音给抓住了。如音欢喜的搂着它,在它毛茸茸的脸上蹭了蹭:“小狐狸,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瞧着她这如同孩童般天真烂漫的笑靥,公子赋不知不觉间也跟着笑了。
片刻之后,觉察到自己的反常,公子赋登时又止住了自己脸上的笑意,恢复了往昔那冷淡的样子,随口说道:“这小狐狸还未曾取名字,既是跟了你了,你便给它赐个名字吧。”
如音怀里还搂着软绵绵的小狐狸,小狐狸用力的挣扎了片刻,发出了呜呜的叫声。她欢喜得片刻也不肯松手,飞快的想了想,便道:“这小狐狸从黎山上来的时候浑身都沾满了泥巴,就叫它小泥巴吧。”
“小泥巴?”对于如音给它取的名字,公子赋似是有些哭笑不得。细想片刻,倒也释然了,他何时竟也在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面钻牛角尖了?这根本就不像是他的作风……
“你且将小泥巴放下。”公子赋忽然思及一些事情,又招手道,“本候还有些话要细问你。”
如音见公子止住笑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于是忙将小泥巴放回了帐后,移步走了过去。
“你在将军府的这些日子,可曾有留意过陌小姐平日里都做些什么,爱吃些什么?有哪些习惯,都与什么人来往?”公子赋在那屏风前坐了下来,一连问了如音好些个问题。
如音一边努力的回想着,一边如实的回答:“陌小姐平日里爱吃甜的,一日三餐都要吃点甜食,用完午膳之后,陌小姐会回房小眠半个时辰。每日来往之人除了陌将军与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几乎没什么旁的人,偶尔会有别家的大小姐过来拜访,听闻好像是林府千金,除此之外,陌小姐每隔几日就会消失一次,奴婢也不知她是去了哪里,就连陌小姐身旁的似锦姐姐似乎也不知晓。”
公子赋听罢,静静的摩挲着自己指间那枚温润的玉扳指。
陌世龙那老狐狸不是盏省油的灯,必然留着一手棋,如音在府上的时日定是对如音充满了戒心,故此她收集回来的信息多半也都没什么大用场。
“本候知晓了。”公子赋琢磨少刻,拊掌站了起来,“音儿,希望你记住今日对本候所说的每一句话,日后全心全意为本候效力。”
如音柳眉微攒,清秀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和庄严:“奴婢愿为爷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如此便好。”公子赋挑眉,温温吞吞的勾起一抹笑靥,“那么,明日一早你便再去一趟将军府。替本候送些上好的燕窝与蜜枣给陌小姐。浮柔既是爱吃甜的,你往后便每日叫人择些上品的甜点,亲自送过去。”
“是。”如音屈膝答道。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时,她的心底竟有些酸涩。她原以为爷让她再去那可怖的地方,她该是惊恐才是,可此刻她的心尖只有一股无名的酸楚。
“时辰不早,下去睡吧。”公子赋大掌一挥,打了个哈欠。
长夜漫漫,他总算是有了些困意。这大抵是他这些日子来困得最早的一日了。如音不在的这段时日里,他每夜都要辗转到子时才能睡去,如今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是。”
既是爷亲口下了令,如音也不敢在寝殿内多做逗留,立时抱着小泥巴,恭敬的退出了公子赋的寝殿。
回到自己的住处,如音却如何也睡不着。
温暖干涸的被褥裹在她的身上,本应很是舒坦才是,可她便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进不了梦乡。
如音第一次意识到,她是有了心事了。只是这心事究竟是什么,就连她自己也摸不清抓不着……
想着第二日一早还要再去一趟将军府,如音还是强逼着自己闭上了双眼,迷迷糊糊之中,她感觉到有着一团毛茸茸的物什在朝她的脸上蹭,那温柔缱绻的触感,像极了她怀念的父亲。
“爹……”如音眷恋的抱住了那团软绵绵的事物,眼角悄然落下了一颗晶莹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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