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青天哦了一声,打断了他,问道,“尚长老他们最近这两天有消息来吗?”
于黯然笑道,“掌门来得正好,尚长老方面的信件刚刚到来,大伙都很辛苦,哈哈,尤其是小公子,在信里抱怨说要快回来。估计最多还有一二十天,就能回来了。”
“拿来我看!”御青天精神一振。
看着信上的洋洋洒洒几近千字,用了七八页,一页页翻到最后,才看到女儿的留言,不过不是他本人写的,而是别人代笔,说到小公子如何如何调皮,而且想家,还说小公子想念爷爷奶奶和娘亲了,有一天晚上还哭了……属下们诚惶诚恐,正竭力觅机,争取尽快解决此事,回去玄真七峰balabala……
御青天看完,疑窦非但丝毫未去,反而更添疑虑。
这不对劲呀……能写一千字七八页纸,难道小雨就不能插上一页纸自己书写?非要让别人代笔?既然口口声声想念玄真七峰,想要回来,但却一拖好几个月?玄真七峰长老办事想来雷厉风行,什么时候这样拖拉过?
书信所言,玄真七峰出去的所属并无伤亡,那只怕就更不对了!
既然能够造成这样大的困扰,又怎么会没人受伤?那岂不是太顺利了?若然当真如此顺利,为何久久不能处理迟迟不回?
御青天看完,久久不语,只是抓着信笺的五根手指,却渐渐用力,骨节发白。
许久以来萦绕在心头的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越来越是浓重,他静静地站着,良久才慢慢的道,“大长老,你对这份消息,有何看法?”
他说这话的时候,背对着于黯然,口音一片平淡,甚至,还带着点点微笑的意思,就像是平常的聊天一样,平和而安详。
“属下也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些不对劲。不过,出门在外,只要没有人员没有出现伤亡,就是好的,想来是报喜不报忧也是有可能的……”
于黯然皱着眉头,深深的考虑着,道,“不过,这次出去的人手如此之多,实力也颇为可观,却始终久久不归,看来他们遇到的困难,绝对不至于书信中所说的这样简单,这是必然的……老朽也有些怀疑,是不是别有内情?或者被世俗力量所困,碍于颜面……这个……”
“这样说……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小雨怎么也不应该没有半纸消息传回吧……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如此?”御青天听得他这样说,心中的怀疑稍稍减轻。
“这个……会不会是这样?”于黯然突然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又有些期期艾艾的难以张口。
“这样?什么?你想到了什么?”御青天一震回身,锋锐的眼睛看着于黯然,满是严厉之色。
“这个……老夫也只是猜想。毕竟,小公子没有消息传来,又是年关……这个,实在很反常……”于黯然面露难色。
“到底你想到了什么?快快说出来。”御青天有些烦躁,重重的挥了挥衣袖。
“会不会是同大小姐当年……一般,”于黯然小心的措辞,紧皱着眉头道,“也只有情窦初开,然后情投意合,才会忘却一切……这个,老朽也只是猜测,未必做得了准。”
于黯然何等的老.奸.巨猾,又焉能看不出御青天对于家已经起了怀疑,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如何来圆这个慌,一直没有想出来,想不到今天被御青天一逼,竟然灵机一动,想出来这么一个理由。不得不说,这个理由还是比较靠谱的……毕竟,还有个前车之鉴在前。
御青天顿时呆住,皱紧了眉头,眼中神色变幻,良久,才道,“如此,就请大长老多加关注消息,若有当真什么异常,及时报我知道!”
说着,心事重重地走了出去。
心中只是在想:难道我两个孩子,一个女儿,一个孙儿,都要走这样的路不成?
仰起头来,看着云雾缭绕的雪山剑峰,御青天心潮起伏:女儿婧儿,仍在上面闭关,也算是惩罚,但也是她自己选择的。至今已经接近二十年了……
御青天长长叹了口气,眼中闪出痛楚,突然长身一掠,向着剑锋飞掠而去。
他却没有看到,在他的身后,于黯然阴鸷的眼睛里,悄悄的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终于是……暂时的应付过去了。
玄真七峰的剑峰所在。
这里,就是当日飘雪世家被迫所立之誓约的关键之所在。剑峰崩塌雪山,魔兽尽出蛮荒!
此地乃是雪山之巅最高的一座山峰,整座山峰的形状似极了一柄巨大的擎天长剑,直直的插入云霄,山峰的下端呈圆形,而上逐步收缩,两侧却又无巧不巧地突出两道山梁,似极了长剑的两端护手,再上便是挺拔直立的独秀山峰,插向苍穹深处,直入云雾之中。
这座位于雪山之颠的巍峨山峦,雄伟峭拔,占地绵延数十里方圆。
说到剑峰崩塌雪山,这根本就是一个几近没有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此雄壮的高山,岂能说崩塌就崩塌?
御青天今日再临此地,不禁想到当年的那一战,那一誓,不由得为飘雪世家感到悲哀,由衷的悲哀。
如此一个出色的刺客世家,就这样永生永世被一个誓言封锁进了穷乡僻土之中,且再也没有复出的希望,如何不悲哀?!
依照高原反应,人越往高处走,就会倍觉呼吸不畅顺,只因为海拔越高,空气也就相对越稀薄,此地尤其如此,若是平常人来到这里,只怕随时都有窒息的危险,但对这些熟悉高原气候的,修真高手来讲,却又完全不是问题。
相反,因为越在高处,天地的灵气也就相对越浓厚,对于修练灵力,却是大有裨益的。
雪花纷纷扬扬的飘洒,雪峰之巅就是这样,一年到头雪花不断。
这也造成了一些奇异的现象,比如有些山峰,数百丈之高,其实本体并没有那么高,大部分都是由经年冰雪所凝聚,若是有高温照耀,极可能会在几天之内化作一条潺潺小溪,但此等冰天雪域之境,何来高温照耀……
御才婧所在的闭关石洞,位置更是已经处于接近顶端的地方!
那里的温度更见冰寒,几乎是剑峰底端的一倍,但若是在这里练功,却也更能收.精.进之功。
历代以来,玄真七峰历代优秀弟子在这里闭关的不在少数,但历来闭关最长的,却也不过是三年光景,大多数也就能持续精修三五月,便再难以为继。
因为……人,终究是群居动物,若是离群独居,一天两天或者没什么,但如此经年累月的长时间脱离人群,却是谁也受不了的。
那份孤独和枯燥,能让人直接发疯!
尤其是到了最近的几百年来,这里已经渐渐变化成一处惩罚面壁的所在。可是,御才婧在这里闭关前后已经有十八年光景了!
甚至连御青天这个做父亲的,都想不到这十八年自己的女儿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
夫人和大长老等人曾经无数次的想要让她下去,但她总是淡淡的拒绝,更不肯说明理由。
御青天轻轻地叹息着,眼望着那冒着冰冷寒气的漆黑洞口,终于一步迈了进去。
洞中,非但丝毫不比洞外温暖,竟似还要更冷冽几分,目光所及,尽是一片冰雪幻境,四处皆是光洁如玉的冰柱,冰壁,没有镜子,没有梳子,没有流苏锦帐,也没有软软的被褥,举目所至,任何一点可称之为‘享受’的东西也没有,甚至连基本的生活物品也难寻觅。
这,还是一个女孩子的住处吗?
洞内,正中央的唯一一处冰玉台之上,一个黑发披肩的白衣女子,微闭着眼睛,盘膝坐在上面,双手静静地置于小腹之前,似在那里默默练功。
她恬静无波的面容之上,无悲无喜,只得一片平静,整个人似乎融进了这冰洞之中成为一体,几乎不像是活人。
御青天心中莫名地一痛:这还是当年抱着自己的腿要自己给她讲故事的女儿吗?这还是当年一脸欢笑,到处乱跑无忧无虑的女儿吗?如今竟然变作了这个样子!
“婧儿。”御青天心头百感交集,终于轻轻地出声唤道。
玉台上的御才婧骤闻异声,微微的睁开眼睛,竟见自己的爹爹出现在眼前,平淡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暖意,但脸上却仍是没有半点波动,“爹爹,是您来了。”
常年的冰峰独居,心头的万千苦楚折磨,已经让她有些不会笑了,甚至连说话都是很少。
此刻的她已经变得像是那千万年的雪峰一样,拒绝融化、难得融化。
或许,这天下间除了那个人之外,只怕再也没有什么人能让她笑了……
御青天面对着自己的独女,一时间只觉得无话可说。
女儿那种从骨子里流露出的疏离陌生的感觉,让他一时间心痛如绞,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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