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水初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过来。

　　温久檀扯了扯嘴角，不冷不热地道，“三殿下。”

　　“温天师，这么巧。”沈水初的笑意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先前宁清欢看见的时候，沈水初还是一身便装，如今为了宫宴而换上了宫装，倒是更加让人觉得亲近了。

　　沈水初和沈星阑是同父同母，沈星阑生的那般好看，沈水初自然也是不差的。年少时就让人觉得可靠，现在的模样更加讨人喜欢了。分明已经年过三十的人了，却还是面皮白净，带着七分俊秀，让人生不出什么讨厌的心思来。

　　更何况沈水初与沈羡不同，对谁都带着微微的笑意，亲和得很。

　　看来这么多年，不仅仅是沈羡变得好看了，连沈水初都好看了些。

　　她再转头去看温久檀，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虽说温久檀也的确长得要比年少时更俊秀，不过这面色总是阴郁着，倒是平白的削去了七八分让人想要交往的心思。

　　温久檀轻哼了一声，目光依旧是盯着宁清欢的。

　　宁清欢没理他，反而是对着沈水初笑了笑，脆生生的叫了一声，“三哥。”

　　沈水初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笑道，“你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宁清欢并不反感，倒是很享受和沈水初这样的亲近，即便沈水初不知道她是谁，笑道，“阿清跟着九殿下来蹭吃蹭喝的。”

　　似乎是被她的回应给逗笑了，沈水初手滑下来掐了掐她的脸颊，调侃道，“那你是来对地方了，这宫里别的不说，好吃的是一定有的。”他顿了顿，转头对沈星阑道，“温天师，你先坐。阿羡，父皇等你许久了，你过去看看。我去跟御膳房交代一声，给阿清准备些姑娘家喜欢的东西。”

　　宁清欢扬了个笑脸，道，“三哥，不必麻烦了。”

　　沈水初笑道，“这怎么叫麻烦，既然你叫我一声三哥，我照顾你就是应该的。”

　　温久檀阴郁着一张脸，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的看了一会儿，才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去了。

　　宁清欢本以为沈羡去看皇帝了，自己就能四处走走看看了，却没想这个心思刚起来，她就被沈羡拉着一起过去了。她心下微惊，沈水初还好说，皇帝可不是那么好见的，沈羡这是要干什么？

　　这宫殿宁清欢可以说要比沈羡都要熟悉，毕竟，这原本是她的寝殿。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寝殿怎么还没被废了，反而今日要在此地举行宴会？没等她琢磨个明白，两人就已经到了皇帝安歇的寝殿，沈星阑叩了叩门，先走了进去。

　　半晌之后，才推开门出来，示意她跟着进去。

　　她自幼就不太喜欢宫殿里面那些繁琐的东西，尤其是高高在上的殿堂，所以在她的这座寝殿里面，上位者和奴婢最远的距离也就是一个台阶的距离。而这座殿，是她平日里用来和那些小家伙玩闹的，几乎算得上是空旷，只有一个床榻，留着玩累的时候休息。

　　而如今皇帝就坐在那个床榻上，目光有些涣散的看着殿门的方向。

　　宁清欢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走了进去。她不曾抬头，面对着房间中央的皇帝跪了下去，缓缓开口道，“民女左清婉，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也不知是听错了还是如何，一听见这声音就回过神来，竟然走下榻来，伸手扶起了她，口中不知所言，道，“丫头，丫头回来了啊？”

　　宁清欢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眼泪差点儿掉下来。这十几年里面，原本人已中年的皇帝老态毕现，如今不仅仅鬓角花白，脸上都尽是皱纹和疲惫。偏偏在看见她的时候，还喊了一声丫头。

　　这称呼是十几年前，皇帝喊她的，只喊她一个人。皇帝虽说是她母亲的师兄，可年龄却差了许多，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爷爷辈了，看见她闯了天大的祸，也只是摇摇头笑道，“欢丫头又淘气了。”

　　好在旁边的宦官机灵，扶了一把皇上，道，“皇上，这是九殿下的救命恩人。”

　　皇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定睛看了她一会儿，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是朕认错了…朕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好了，起来吧，起来说话。”

　　宁清欢也定了定神，姑且算是想明白了，想来是沈星阑也对皇上说了“救命恩人”的事情，所以她才有幸能进宫来。当即便行了个礼，道，“民女多谢皇上。”

　　她规规矩矩的站到了一边，一言不发。

　　皇上看了她好一会儿也没说话，就是那么看着她，看了一会儿，眼中竟然有了泪意了。皇上长叹了一口气，道，“朕知道是你救了星阑。不过，听星阑说，你父母双亡，无家可归了？”

　　宁清欢点了点头，道，“是。”

　　皇帝叹了一口气，大手放在了她的头顶，道，“这么多年…委屈你了。是朕，是朕对不起你啊…”

　　宁清欢听了个莫名其妙的，却又不敢抬头去看皇上，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老老实实的站着，心道皇上这是在说什么呢？

　　好在一边的宦官明白过来，细声细气地道，“皇上是累了吧？”

　　“累了，是累了。”皇帝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手去，回身走到了方才的床榻旁边，拿起了一道圣旨递给了沈羡，道，“你拿去，到外面宣读了吧。”

　　沈羡双手接过来，“儿臣遵旨。”

　　宁清欢好奇那是道什么样的旨意，却又担心满脸惫态的皇帝，只是以她现在的身份，哪一个都不能动。只能按捺着自己的好奇心，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

　　似乎是累极了，皇帝挥了挥手，道，“去吧，都去吧。”

　　等沈羡和宁清欢二人回来的时候，正好是宫宴即将开始的时候，帝后站在高台之上，面上却难免有些焦灼。这么久了还不见皇帝的身影，连大臣们都在窃窃私语。

　　沈星阑手里面的圣旨已经交给了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小太监知道沈羡素来言语不多，便主动一溜烟儿的跑到了皇后的身边，等皇后点了点头，他才清了清嗓子，喊出了一句——“圣旨到！”

　　这一嗓子喊得万籁俱静，所有人都跟着跪了下来，听那小太监接着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临汐左氏之女左清婉护驾有功，特封为安宁县主，赐县主府、安宁封地、白银十万、黄金万两，钦此。”

　　宁清欢原本跪着还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呢，等听见了左清婉这个词的时候也就是觉得有几分耳熟而已，一时之间还没想明白。一直到面前的小太监一个劲儿的用眼神示意她，小声道，“左姑娘，接旨呀。”

　　这她才反应过来，忙用双手接了过来，磕了个头，道，“臣女左清婉，谢主隆恩。”

　　她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懵的，老皇帝这是干什么呢？要是说就救了个沈羡，就能封出个县主来，她是说什么都不信的。更何况，这县主还是有封地的，这不是闹着玩呢么？

　　麻木的站起身来，她的目光忍不住往沈星阑的那边送了过去，可是沈星阑目不斜视的，看都不看她。

　　倒是沈水初快步的走了过来，笑道，“现在你是县主了，封号安宁，是个好听的名字。”

　　“谢谢三哥。”宁清欢扯了扯嘴角，却又有些担忧，道，“可是阿清原本只是乡野草民，如今突然封了个县主…阿清有些不知所措。”

　　沈水初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没什么好不知所措的，父皇年纪大了，看见喜欢的人总是赏赐的大些。素来父皇最喜欢的就是阿羡，你救了阿羡的命，父皇封你个县主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十几年里面皇上的性情变成了什么样子，不过她倒是知道，皇上是一个女儿都没有，反而是九个儿子，别说是县主了，连郡主都没封一个。这眼下直接就封了个县主出来，闹着玩呢？

　　这皇帝心里是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县主倒是真的，沈水初和她说了几句话，就到了一边去。等再一回头的时候，身边已经围了不少的大臣夫人了，一溜儿的都是笑意莹然的模样，一个个说着恭喜。

　　宁清欢只觉得头都大了，她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这样的场景。而上一次经历这个，还是在她声名最盛的时候，几乎每一次皇帝封赏都要来一次，后来她干脆就躲起来了，也还是没有什么用。

　　不过，好在旁人还没说几句，温久檀便缓步而来。

　　从看见温久檀过来就推开了的大臣们身上可以看得出来，温久檀在这些大臣之间的人缘也不怎么好。宁清欢是又松了一口气，又觉得紧张，目光直视着缓缓而来目光阴郁的温久檀。

　　温久檀同她靠的很近，说话的声音旁人是听不到的，他道，“师姐可真是春风得意。不知，如果我现在公布了你的身份，你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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