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他有意把那几个儿子给他当作磨刀石，但到底都是自个儿的儿子，便是偏心，却也是有度的。

　　虽说历来登上那个位置的人，无不是手中沾满了鲜血，但作为一个父亲的，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和睦相处、相互扶持的不是么？

　　怎的也不愿意看到父子兄弟阋墙的不是么？

　　这般梁恒在书房里一个人叹着气儿，脑子里想着那几个小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陈皇后还怀着老四，前头的几个，尤其是老大，已经四五岁了，长的白白嫩嫩的，端着一张脸，有时候还会对着他说:“父皇，钦儿要快点儿长大，不让父皇那么累。”

　　还有老二老三，每次见到自己也都是眼巴巴的，一副想要亲近却又不敢，眼神儿里的渴望让他也不由得软了心。

　　看到陈皇后的肚子，也会不由得想着，他与她的嫡子，以后也会那般可爱吧？定然会与几位兄长好好儿相处的。

　　又想到已经去上书房读了书的老大，小小的一个人儿，下了学对自个儿说，今儿个太傅讲了兄友弟恭，他一定会做一个好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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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就是那么懂事儿的老大，就这么没了，怪谁呢？怪文氏么？怪文氏心太狠，同样是一个有孩子的人，怎么就能对一个才出生不久的奶娃娃下得去手呢？

　　那是自己千盼万盼来的嫡子，放了多少的心思和希望在上面？从他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每日里抽空对着他说话，给他读书听，盼着他出生了之后自个儿好好教导，一定能成为比自己还厉害的皇帝，为大梁增砖添瓦。

　　而这么一个厉害英明的皇帝，是自己的儿子，还是自己一手亲手培养出来的，以后便是下了地下见了列祖列宗，也不会觉得愧疚、自责、无颜以对。

　　王德福看着皇上有些略微浑浊的双眼，和那明显在神游的样子，也不敢打扰了，做奴才的，尤其是能在皇上身边儿侍候了这么久还一直地位稳稳妥妥的，别的不敢说，观言察色那是个顶个的。

　　所以便是茶凉了他也没想着去换，反而是努力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但人年纪一旦大了，想法儿什么的也就跟年轻那会儿不一样了，文氏是有错，但自个儿那才不过五六岁的大儿子又是何其无辜？

　　因着那事儿被吓了一场，那时候他又正是气在头上，觉得有这样儿的娘，生出来的孩子怕也不是个好的，便对他也有多番的冷落。

　　一个孩子，原本也是爹疼娘爱的，且因着是长子，初为人父的那种心情，梁恒对于这个孩子也是抱有希望的，自己的骨血……可结果，不过是一夕之间，亲娘害了皇后的嫡子，不过才出生不久的弟弟，那个他也放在心上，每日里念叨着挂念着的弟弟。

　　本来便遭此打击了，不敢相信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温柔善良的娘是这般狠毒的人，心中的难受、惊恐可想而知，可在这个彷徨无助的时候，被他视作大山一般的父皇却又那般伤了人。

　　以至于小小年纪，却一瞬间由单纯走向了成熟，心里面忧虑的多，为自个儿的娘，为父皇的话，也为了那个丢了的弟弟……

　　梁恒叹了口气，王德福更加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了，他虽然不知道皇上这会儿在想什么，但瞧着这般的神情，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儿，且还颇有些感伤，这会儿去触霉头那才叫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呢。

　　“小德子，朕记得老大还留下来一子一女是吧？”

　　一旁装作死人的王德福突然听到皇上的话，赶忙支起了耳朵回答道:“回皇上的话，钦郡王确实有一子一女，小公子今年约摸已经八九岁了，小小姐也有十一二了吧？”

　　算起来，钦郡王走了大概也有个八九年了，那时候自打出了那事儿之后，小小年纪的梁成钦在宫里可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踩低迎高，他自认他小小年纪，脾气也是个温和的，不曾得罪过什么人，且母妃对待那些宫女太监也是赏罚分明的，便是这般，落了难之后也生活的很是艰难。

　　都说落草的凤凰不如鸡，这话可真是贴切形象得很呐，他堂堂大皇子，吃个饭虽说不上是馊的，但却也是冷的，除了打小儿伺候的奶娘和几位忠心的丫鬟还认真照顾一些，其他的都是些偷奸耍滑、使唤不动的。

　　如此挨到了十几岁出府，透过被连累落没了不少的外族家，娶了一门儿还算是合适的女子为郡王妃。

　　因为年幼多思虑，劳心伤神，身子骨不是很好的梁成钦在子嗣上也颇为艰难，拢共就那么一个嫡子一个嫡女，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也就是能亲眼看到嫡子落地，且还能给他取上一个名字了吧？

　　“什么小公子、小小姐的……”梁恒听了这个便是一阵儿不悦，而后又想到，自己的这个孙子好似还没有承他父亲的爵位，孙女也没有个什么封号的，到了嘴边儿的话不由得一噎。

　　那起子人，惯会看菜下碟的，老大去了自个儿不是不难过的，且因着那里或许还有自己的原因在，梁恒更是不愿意提起这事儿了，以至于底下的人，想着自个儿是不待见老大，连带着底下的孙子都不待见。

　　是的，虽然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过，连打小儿陪着自个儿的王德福都没有提过，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方面自个儿对一个几岁的小娃娃说出那样儿的话很是自责。

　　却偏偏又拉不下脸面，叹了口气，问道:“如今，老大家的……”

　　连孙子孙女都给忘了，更别提这个出身低的儿媳妇儿了，如今更是连人是哪家的都不知道了。

　　当初老大提出出宫建府，顺便提了句文家给他相看了一户人家的事儿，那会儿他还怨呢，当初的事儿，本是祸其家族的大罪，念在文家与朝廷有功的份儿上，他不过是赐死了一个文氏，贬了一些人罢了，如今竟然还不识趣地把手插在了长子的婚事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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