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精致而愚钝
阎良花看见霍晏是在第二天。
外头来了丫鬟,请她去厅后。
她简单的收拾了收拾,叫春秋陪自己出了门儿。
夏天热,烤的人有些难受,特意挑了小路走,到的时候有些晚,进去的时候里面人正在说话。
“……二郎才读了两年书,怎么就急着回来?”霍夫人手中端着茶盏,唇边泛起了一抹冷笑。贱人的儿子就是抬举不起来,找关系送进去,最后的结果就是灰溜溜的爬回来。
两姐妹在家中时,便喜欢争斗不休,到了如今这个年岁,还真是胜负已分。
霍姨母早就料到了会有羞辱,这些年的颠沛流离更是将她的内心锻造的极为强韧,所以还能微笑着开口:“二郎志不在读书,早就说了想象姨夫那般建功立业。”
在这个重文轻武的年代,谁还不是没办法了才想要入军。
霍音开口:“姨母还是应该让二弟多悟一些正道。”
那位传说中的二公子一身翠绿色长衣,拱了拱手,肌肤宛若雪白,眼帘抬起,一双明眸仿佛融化了三冬的雪,“弟弟愚钝,让哥哥费心了。”
这人长了一张“我很聪明的脸蛋”,即便那么多人不齿其父,也得承认一句,的确是有才华之人。
然而到了儿子这儿,仿佛就只继承了一幅面皮,半点内涵也无。
阎良花走了进来,那人听见了脚步声回过头,两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她一瞬间就白明白了彩霞话里的描述,什么叫做如玉人在玉山上行走,光彩照人。
和那张明媚的几乎有些妖异的面容不同,霍晏说起话来,客客气气:“这位便是姐姐了吧?”
阎良花点头行礼,姿势并不规范。
霍清渺见状嗤笑:“二哥应该多和她接触,你们肯定更有共同语言。”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霍晏眼帘垂下,眼角划开一抹好看的弧度,红润的嘴唇微微一抿,他的忧虑让人心痛,就连失神都显得分外妖娆。
“我愚钝,盼着姐姐不要嫌弃。”
阎良花作为一个颜控,心怦怦直跳,嫌弃不起来。她也算是见过无数优秀子弟的人,却从未有一人能凭借一副皮囊,让她震惊。
霍姨母很得意,这幅皮囊可是十足十的像他的父亲,整个长安城里也数一数二。
她很快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在末位的席位上坐下,笑着道:“二弟弟生的真好看,若是到了战场上,敌军怕是不忍下手伤害你吧。”
霍晏微微一呆,踌躇着说:“其实也不一定要从军。”
霍姨母显然事先没有跟霍晏商量过,只是擅自做了决定,而且习惯了自作主张。听到儿子这么说之后,眉头直接一沉:“胡说些什么?”
霍晏立刻就不说话,显得分外沉默。
阎良花一眼就看得出来,这又是个强势母亲和妈宝男之间的故事,别人的爱恨纠葛,她从来只是看两眼,并不感兴趣。
霍夫人端起了茶盏,品了两口又放下,“二郎都是这么大的人了,凡事也由得他做主吧。”
霍姨母不咸不淡:“二郎打小就幸任性,我若不管着点那还得了。到底是不如大郎,事事都听母亲的话,看看这大郎的媳妇多好。”
这其中有一小段故事,当初霍音相中了刑部侍郎的独女,求母亲提亲。然而霍夫人相中了柳家的女儿,两相僵持,最后还是霍夫人赢了,柳氏进门。
其中内情大家都挺清楚,霍姨母故意把话说反,听上去分外嘲讽。
柳氏坐在那十分尴尬,看谁都觉得不自在,只能垂下头去装,听不懂。
自己并非夫婿的心上人,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十分难堪。
霍音眉头皱了皱,但因为对方是长辈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站起身来拱了拱手:“母亲,后个便是沈家迎娶公主的日子,沈家族中子弟办了宴席,浮如邀请我过去他们家,我先去书房准备准备就先离开了。”
霍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去吧。”
她没想着将自己女儿嫁给沈三公子,但对于儿子结识沈三公子没有半点意见。
霍清渺的身子扭动了一下也想跟着去,但母亲就在旁边虎视眈眈,她只能郁闷的垂头,在心中安慰自己,这一趟怕是不能带女眷去的聚会,自己去不了,别人也去不了。
柳氏紧接着起身:“母亲二门的墙碎了,招来的工匠不是家里惯用的,媳妇儿去看一看,省得出错。”
霍夫人问了一句:“怎么不叫陈家的工匠呢?”
柳氏叹了口气:“陈家的工匠做活的时候从墙上摔了下来,骨头摔坏了,以后怕事都不能做工了。”
霍夫人顺手撵了撵自己手中的佛珠,念了两声阿弥陀佛,挥了挥手,就让儿媳退下了。
接连走了两个人这场见面会就要散了。
“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了,头疼病又开始犯了。”
这两天连下了两场雨,但凡逢阴雨天,霍夫人的脑袋就会疼,她一起身,霍清渺就来搀扶她,自然而然的随着一起离开。
只剩下了霍姨母母子,还有阎良花,今天其实和她没什么关系,纯就是来看热闹。
这边刚准备离开,霍姨母将她叫住:“让你二弟弟送送你吧,姐弟头一次相见也熟悉熟悉,也让他把给你准备的礼物带回去。”
说完不容拒绝的推了一下有些呆木的儿子。
霍晏拿起了一个小木盒,走到了阎良花身边,回来一趟肯定要准备礼物,送给其他人的也都是发钗。阎良花这一份里头还加了一对玉镯。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的往出走,一路沉默无话,一直到了院门口。
阎良花出于礼貌的询问:“二弟弟要不要进去坐坐?”
霍晏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是个狡诈的狐狸,说起话来的时候就总透着几分憨厚:“我刚才在后厅里已经喝了一肚子的茶水,还是不了。”
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只觉得尴尬,又说不出来话,只能频频喝茶。
他并非故意,但也表达出了——进去坐坐最大的可能性是相对无话,尴尬喝茶。
阎良花扑哧一笑,见了那么多心里面绕弯的世家公子,头一回瞧见这么淳朴的。如果是真的很淳朴,她也不会太感兴趣,偏偏对方还生了一副漂亮脸蛋。
“那我就不留二弟了。”
霍晏却没有走,而是用指尖敲了敲的盒子:“你来看一看这里面的首饰喜不喜欢吧,里面那对镯子是我母亲添的,我觉得老气,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回头帮你出府换一换。”
阎良花打开盒子看到了一对儿银质珠钗,款式挺新颖,应该要个几两银子。
底下的那对镯子,的确有些老,但却是金镶玉,黄金和墨玉碰撞色彩极具冲击力。
她默默的想,这个镯子要是卖了能值多少钱?一时不留神竟脱口而出。
霍晏微微一呆,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应该能卖五十两。”
阎良花想着,反正也说出来了,索性就问道:“那二弟弟知道哪儿能卖吗?”
霍晏点头:“知道,从前一些女子喜欢给我塞他们的镯子发饰,我都转手卖了。你要是想,我可以带你去。”
春秋眼见着两人商量将礼物卖掉,神态居然还能那般自然,仿佛在决定去哪里吃饭一样,不禁嘴角微微抽搐。
她记得少爷的吩咐,阎良花是未来的少夫人,一定要严防死守接近她的男人。如果对方聪明不用理会,阎良花比他更聪明。如果遇到傻子蠢货要立即开启警戒。
“朝霞,你出来接小姐?”春秋大声喊了一句,打断二人讨论怎么能卖高价的方案。
朝霞正在门口,走上前来行了一礼,看向霍晏的眼神带笑:“在屋里听见了动静,不见小姐回来就看一眼。”
阎良花见她手里拿着个香囊,转手就送给了霍晏,笑眯眯道:“这就当作二弟赠礼外加带我出去卖东西的回礼吧。”
霍晏收下:“三阳开泰的图案,寓意好运,多谢姐姐吉言了。那后日下午侧门口见,我等你。”
“好。”
阎良花将盒子放在桌子上,双手托腮,就开始琢磨着怎么能卖一个高价,一个物品最主要的是什么?
是背后的故事啊。
她开始把这墨绿撞金的镯子往钱太清身上靠拢,力求编造一个荡气回肠,爱恨纠葛的故事,以此来提高身价。
春秋看着她直勾勾的盯着镯子,有些担心,等着那两人出去干活,她凑到人跟前小声道:“小姐,您在想什么?”
阎良花回答:“在想钱太清。”
春秋道:“我也在想,钱家那一位,又聪明又又才华,风流倜傥,怎么会有一个平庸的儿子?”
阎良花看了她一眼。
她像是得到了鼓舞,继续说:“钱家那一位带来的影响太不好了,风评分了两极,爱着欲其生,恨者欲其死,二少爷是不是为了躲避那些父亲带来的负面影响,在装傻充愣找机会。毕竟朝堂的人最刻板,王丞相当初也很讨厌钱家那一位的风流。”
阎良花慢吞吞的说:“春秋呀,当你去猜测对方是不是傻子的时候,就绝对没那人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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