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她心里欢喜
七夕的时候要吃巧果。
春秋做这东西可有一手,管厨房借了个小灶台,先将白糖放在锅中熔为糖浆,散发着一股甜蜜蜜的香味。
阎良花站在一旁观望:“我不爱吃糖,你少放点儿甜的。”
“小姐放心,我心里有数。”她和入面粉、芝麻,拌匀后摊在案上捍薄,晾凉后用刀切为长方块,罪尤折为梭形面巧胚,入油炸至金黄即成。
费了半个时辰的功夫,终于能入嘴。
阎良花很大方的分给了厨房里的婢女一些,然后端着剩下一盆回了自己院子。
春秋跟着她的步伐:“小姐,这等粗活奴婢来做就行。”
“别呀,你在那做的时候,我就光看着,如今也让我付出点劳动力吧。”阎良花今天心情好,走着路的时候还哼了两首歌,一路回了自家院子,招呼了在忙碌着叠衣服的两人过来吃巧果。
一般七夕节都要晒衣服晒书,今儿个天儿不好,老天爷不给面子的淋了一场大雨,衣服都被拿了回来,染上了一股潮湿,要一件一件的熨斗烫开褶皱,完了才能挂进柜子里。
两个人早就觉得疲累,得了个空闲都很高兴。
彩霞的嘴巴一向挑剔,还是由衷的夸奖了一句:“春秋姐姐真厉害,我要是有这手艺,早能出去,嫁人当娘子了。”
“这么好日子,你这心是活跃的。”阎良花笑盈盈地说:“你要是真有什么心上人,就跟我说,我回头就把你许出去,保准有嫁妆。”
大家相逢一场,皆是缘分。
彩霞一羞,想着二少爷,甜甜一笑:“我要一直跟小姐在一起,有心思嫁人的是朝霞,你做的那个寒宫折桂的香囊呢?”
朝霞支支吾吾的低下头去。
春秋见状,连忙解围道:“你呀,你嘴上说着我做的东西好吃,结果净在那里说话,嘴里都不放巧果。”说着把一粒巧果塞到了彩霞的嘴里,对方忙着吃东西,这一茬就揭过。
彩霞想要弄出些花样来,还用小刀将巧果果雕成了奇花异鸟,当然了,那些边角料也没浪费,全都进了她肚子。
阎良花看着那样子,觉得挺新鲜的,有学有样,结果弄了个乱七八糟,稀里糊涂的就吞进了肚子。
所谓术有专攻,得认命。
因为巧果吃的太多,以至于晚饭的时候不饿,阎良花看着满桌子的饭菜有些惋惜,今个是七夕节,厨房那边还特意做了汤饼。
阎良花索性招呼三个丫鬟和自己一起吃,省的东西浪费,还管厨房要了一壶酒。
她今儿个喝过了,不想在饮,就给三个丫鬟喝。顺便还告诉外头的那些粗使丫鬟们不用干活,晚上院子也不用上锁,想找好地方赏月看星星的,尽管去。
丫鬟们感恩戴德。
春秋说:“这帮丫鬟从前竟怠慢小姐,小姐如今还好好带着她们,可真是心地善良。”
彩霞听了这话有些心虚,毕竟她也是悄悄怠慢过的,只是还遮掩一番,面子上没那么难看。她赶紧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阎良花看着她二人,只是微微笑了笑:“不能总要求别人拿一颗真心待你,要是要不到的,而且我也不需要。”
她亲自给三个丫鬟倒满了酒,一开始的时候还都是小心翼翼的喝,到了后来就放开了喝。
阎良花嘴上说着不喝,最后也喝了两盅,自个儿将烛台点了起来,随意的说:“才下过一场雨,晚上的时候星空一定很亮。”
将窗户推开,在外边天色渐暗,凉风习习,秋季真是难得的舒适。
这个人一番胡闹,一直玩到了八点多钟,外头天色彻底暗下来,星空点点,隐约能听见两声秋蝉嘶鸣。
朝霞涨红了一张脸,说:“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
“你还诗兴大发了,我竟不知身边还藏着个诗人。”彩霞笑呵呵的打趣。
阎良花侧头望她:“这是钱太清的诗,迷仙引·才过笄年。”
朝霞看着她:“小姐知道的可真多。”
彩霞稀里糊涂:“你们在说什么?说给我听听。”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朝霞自顾自的说。
阎良花给解释道:“说的是一个女子,新近才满十五岁,刚刚开始梳绾发髻时就学习歌舞。酒宴席上酒杯前,曲意迎奉王孙公子。要是平平常常给她一个笑容,便是千金她也懒得看上一眼。她常常只是害怕,韶华易逝,虚度了青春时光。
如今已受恩宠眷顾,要好好为花做主。万里晴空,何不一同牵手归去呢。永远抛弃那些烟花伴侣。免得叫人见了我,早上行云晚上行雨。 ”阎良花最后一句解释,很含蓄。
彩霞只听明白了,这是个妓、女,嫌弃的说:“不是好人家的女儿,钱太清就是喜欢给她们写诗。”
朝霞沉默不语。
阎良花道:“这首诗说的是一位身陷污泥而心向自由、光明、高洁的不幸歌妓。你只听这词的意思,是无情现实落笔铺写。华灯盛筵,歌舞侑觞,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从满身泥泞的沼泽里爬出来。娼家女子多是生而不易,情非得已。”
她在学院读书的时候,偶尔也会和同窗好友一起去逛那些红袖满楼的地方,对那些女子宽厚待着,不少歌妓愿意自赎其身,与她为妾。
可惜她有心无力。
朝霞略有些哽咽:“没想到小姐这帮好人家出身,还能帮着那样的人说话。”
“你是醉了吗?今儿个怎么这么奇怪?”彩霞一脸狐疑。
阎良花从未打探过旁人的过去,只隐约听人说过,朝霞是后买回来的。人生在世不称意,皆有自己难处,何必多问呢。
朝霞抹了下眼睛,扭过身子去,道:“许是醉了吧。”
彩霞疑惑又敏感,嘟囔道:“说一半留一半勾的人心都痒痒。”她从未想过朝霞来历不干净,毕竟卖入府的肯定是干净出身。
“好了。”阎良花打断了二人的谈话,招呼着彩霞到窗边来赏星星,空如上了一层漆黑的绸缎,密不透风,月光摇动北斗星正横斜西天,银河渐渐斜落晨星也隐没低沉。
大家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醒酒,衣服的继续叠衣服,收拾屋子的收拾屋,端着锅碗瓢盆儿送到厨房的腿脚麻里,快去快回。
彩霞这一回来,就神秘兮兮的说:“小姐姐看看谁来了。”
只见身后霍晏徐徐而来,一身碧绿色的衣裳,腰间系着白玉带,挂着一个绣着寒宫折桂的香囊,一块纯色玉佩。怀里抱着一个盒子,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他行了一礼:“姐姐。”
阎良花有些意外:“你满身酒气,走错地方了?”
霍晏摇了摇头,的确没少喝酒,将盒子送到了桌前,迷惑的说:“给姐姐送东西来着。我也不知自己说的什么,反正王公子称赞我说的对,送了我一份礼物。里头是一对儿娃娃,我这么大人了,又是男孩子,总不玩娃娃,就想着姐姐可能会喜欢,就送来啦。”
阎良花第一个念头就是,白不厌窜弄的。
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是一对娃娃。
“劳烦弟弟晚上跑一趟了,坐下吃茶吧。”
“不了,大晚上的,我还是不多留了。”霍晏弯着眼眉笑了笑,烛光下格外动人,就跟一只漂亮的狐狸似的,毛色还很靓丽。
彩霞将人送了出去,心里直犯嘀咕,二少爷也真是的,来都来了,留下坐坐,说两句好听的话,哄一哄小姑娘呀。这么不开窍,亏的长的好看,不然怎么讨老婆。
阎良花转身回了里屋,表示困了要睡,实则在灯烛下面专注地看着这两个瓷娃娃。
一个是男娃娃,一个是女娃娃,做得十分精致,男娃娃的眼睛下面有一颗痣。
她将男娃娃在手里打量了半天,最后从夹缝处抽出了一条布,只见上面写着小字。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虽然只相隔了一条银河,但也只能含情脉脉相视无言。
想起今日白天的场景,她竟也脸热了热,抿了抿嘴唇,这也算是一封情书了吧?
不是——谁家的情书是把布卷起来塞到瓷娃娃的脚丫下面。
她一面嫌弃着,一面将这一小条蓝色的布塞到了自己瓷枕当中。这边藏好,她探出头,看向还在叠衣服的春秋:“你进来。”
两人在里屋咬耳朵。
阎良花小声的说:“你要是有空的话,帮我给他递一句话——上次那玉佩,被我钩断了线,我赔了五百两,那剩下的残片也应该属于我吧。”
她倒是想知道,东西怎么就落入王希月的手中?
白不厌这厮大雨天撑着伞在楼下,骑马路过,看的究竟是自己,还是王希月?
春秋虽然听得糊里糊涂,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她又帮自家少爷说好话:“少爷是记挂着小姐的,否则不会变着法的给您送东西。奴婢瞧着那瓷娃娃可真好看。”
“他是胆大包天,你同他说,以后再不许给我送东西,用这种法子送来……”阎良花犹疑不定,最后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先前这句不要了。”
她终究还是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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