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垣犹然说着。

　　“我当时不过见她可怜。蠢得可怜，可怜得可笑。我稍微对她说些好话，她便以为我是她的救世主。其实，我也不过是见她好玩……”

　　“住嘴！”

　　一支箭，穿风而来，笔直地射入白垣的胸膛。

　　他仿佛听到自己心脏破裂的声音。

　　呵嚓――

　　“你要的，速死。”

　　司璃音眼中是冷冽的残忍，她嘴中缓慢吐出这六个字。

　　白垣嘴里慢慢溢出鲜血来。

　　可他仿佛最后还有什么绮念似的，眼睛却巴巴地看着司璃音了。

　　白垣此时这种眼神，将其形容为“死死的”或许更为准确。

　　因为白垣确实要死了。

　　司璃音静静看着他，嘴边扬起轻蔑的笑，冷冷地道：“你是不是想知道，锦瑟究竟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

　　白垣眼中流露出一丝挣扎的神色来。他想开口说“是”，哪怕这是他对司璃音唯一的一次示弱。

　　可是他要死了，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白垣只能死死地看着司璃音。

　　面前的女人娇艳似花，同记忆中的锦瑟一样的美丽。

　　白垣悲哀地发现，其实到最后一刻，他心中一点恨和怨怼都没有。他只是想知道答案，这样懦弱的自己。

　　但或许他自己一直都是懦弱而虚伪的，因为他今次，本就是为了锦瑟而来。

　　为什么人总是要在最后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一生悲哀的所爱呢？

　　白垣的眼前浮现起锦瑟的模样来，他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其他。他看见锦瑟笑颜如花，对他招手，仿佛在说：来吧。

　　我不怪你了。不怪你那时对我苛刻，也不怪你在我被幽时离开我，更不怪你让我孤孤单单、尸骨无存地死去。

　　我只要你来。

　　但眼前美丽的锦瑟更像是一场梦，因为只消司璃音轻飘飘一句话，便将白垣拉回了现实。

　　司璃音说。

　　“你就算死，我也不会告诉你。”

　　然后白垣进入了死亡。

　　黑暗而漫长的死亡。

　　了无生机而无人等待的死亡。

　　足够压迫一切痛苦、快乐记忆的死亡。

　　白垣死了。

　　白垣死了。

　　司璃音并不解气。

　　她箭搭在弓上，对准白垣，虎口发力。

　　董游这时却伸出手来，一把轻轻按下了司璃音的弓。

　　司璃音厌恶地皱眉。

　　“你什么意思？”

　　董游静静道：“夫人，白垣已经死了。你若本意是想戏耍他一番，方才那一箭就不应该射得那般用力。”

　　“你是什么人？我要你来说教？”司璃音甩开董游的手，继续道：“他是死了。我也的确要是戏耍他。那是因为他方才说过的那些话，足够他死千次百次！”

　　董游摇头：“我知夫人报仇心切。但人已死，莫不必再做这些无益的事情了。”

　　“你是大夫，天生一颗慈悲心肠，坏人死了就好了？那那些死了的人呢？算什么？”

　　司璃音分毫不能理解董游的说法，只质问着。

　　“他是死了，可是王渝呢？她活过来了吗？！”

　　司璃音说着已有些激动。

　　董游神情冷淡：“夫人一开始不是最明白的？逝者不可追。”

　　“况且，好人坏人……夫人为何还会用这么天真的判断来评判一个人呢？”

　　司璃音顿住。

　　董游神色依旧冷淡，仿佛刚才劝司璃音的并不是他，也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天真……”司璃音嗫嚅着嘴唇，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

　　“你没有资格说我天真。你放心好了，我永远不会有你这样悲天悯人、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想法。”

　　司璃音话里虽然满是讽刺，但她最终还是丢下了弓。

　　司璃音心里十分不平：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又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但司璃音又很明白：没有人能知道别人的所有，哪怕是最亲密的关系。所以谁都免不了指手画脚。

　　只不过司璃音并不想接受这种可怜的指手画脚罢了。

　　司璃音顿了顿，等自己心里的愤怒平定下去，再看了看董游。

　　“怎么，还不走呢？”

　　白垣既死，司璃音已经想要离开。

　　董游缓缓摇头：“我在白垣来路上撒了川子，让他开不了附川子。不过，”

　　“我已在另一条路上撒上了附川子。”

　　司璃音沉然道：“我是说，你怎么不急着处理你们昌山白家的叛徒了？”

　　“原来是找到了其他的叛徒？”

　　董游道：“都是一样的讯息，由哪个人的嘴里问出来，不是一样的呢？”

　　司璃音明白他的意思。倒是不急着回去了。

　　董游皱眉，再抬眼看见不远处那被吊着那具冰冷的尸体。

　　“他怎么办呢？”

　　董游问道。

　　“问我？”司璃音好似诧异地笑了笑，“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你是男人，这种事情，自然你们男人来处理了。”司璃音声音里有几分疲惫的慵懒。

　　董游看了司璃音一眼，静静道：“夫人请讲将弓箭给我吧。”

　　司璃音回头，奇怪地看他一眼，却还是将弓递给了董游。

　　董游一脸平静地接过，张了张弦。

　　司璃音看着他拉弓，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

　　“嗖”的一瞬间，司璃音看见离弦的箭射到吊着白垣尸体的绳子上。

　　再“哗啦”一声，绳子应声而断。

　　这之间的距离，说近也有些远。司璃音心中有些惊叹，惊叹董游深藏不露的好箭法。

　　白垣的尸体倒在地上，司璃音与董游面面相觑。

　　董游：“寻他的人少说也应该快到了，快些将他的尸体处理了才是。”

　　司璃音神色妩媚，却还是只那一句：“你是男人。这自然是你们男人做的事情。”

　　董游神情微微变得有些无奈。

　　却又忽的有些爽朗。

　　惹得司璃音神情又一变。

　　“早料到你会这样。”董游无奈地摇头，言语间却轻松了很多，听着真像是无害的抱怨，“冰璃夫人，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司璃音诘问道。

　　董游看着她说：“真是喜怒无常。”

　　司璃音别过脸去，说道：“有了身孕的女子一般都喜怒无常的。你学医的不知道？”

　　“我自然知道。”董游从容的声音自耳后传来，“好在，这白垣的尸体并不急着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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