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兴得了表扬面上一喜，但很快收了笑容，对着司璃音行礼。

　　做生意做到一定的规模，对自己身价就愈发看重，但沈兴从来没有在司璃音面前矜贵自己的所谓的“身价”。

　　他恭敬地提醒着司璃音。

　　“夫人可从后门出去，便是市集。现在那儿没有王府的暗探。”

　　那处集市也正好对着司璃音袖中胭脂的原来的摊位――胭脂铺，之前笼花曾在那儿流连许久。

　　司璃音只知道沈兴心细，但没想，他的心思竟缜密到这种地步。连她们主仆到过哪里，笼花在哪间铺子前流连许久也上了心。

　　“好。”司璃音心中虽然虽然赞叹，但不便有更多赞叹。她走到门前，推门便要离开。

　　“夫人请慢走。”沈兴礼行得愈加恭敬，直到司璃音已经走了许久，他仍然行着礼。

　　人的尊敬有时是自发而生的。譬如沈兴对司璃音。他是由衷地尊敬司璃音，这种尊敬最开始只是源于救命的感恩。但沈兴犹然坚持着这种仪式感的尊重。

　　沈兴的心里其实是雀跃的。四年了，司璃音虽然教他经商，但他如何不知，司璃音对金钱并不感兴趣。沈兴雀跃的是，如今自己终于能切实地帮助到司璃音，成为司璃音真正的帮手了！

　　沈兴脑子里飞快运转，他想得更多。他不知道司璃音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毫无疑问的一点是，他终于可以一直陪着司璃音做她想做的事情。

　　而如今，沈兴需要做的是，运用手中握有的巨大财力，为司璃音建造一个只听命于她一人的情报网络。

　　沈兴有志向，将这个网络，做得遍布整个京都，甚至西夜国。

　　司璃音便在市集上重新再转了一会儿，才施施然又从飞仙楼的正门进去了。

　　飞仙楼大厅依旧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仿佛刚才那一场闹剧对整个飞仙楼的运作什么影响都没有。

　　看来沈兴对于酒楼的管理确实是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方法。司璃音嘴上不说，但她对沈兴还是十分赞叹的。

　　司璃音一直很清楚：飞仙楼的重新成功，光靠她一个人所谓的“妙点子”，是决计不够的。

　　沈兴必不可少。

　　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看来沈兴已经叫人请走李婉儿那一伙闹事精了。

　　司璃音看见二楼原来她们用餐的地方，此时正是几个杂役在默默清扫。

　　只是可惜了沈兴今天那最后一盘的珍馐――飞仙雨香，她只尝了一筷子。

　　其实今天，是她第一次尝到沈兴的手艺。

　　尽管两人私密共事四年，可因为碍人耳目，即便老早沈兴的飞仙雨香已在京都声名鹊起，可司璃音也一直未得机会一尝。

　　司璃音上了二楼，才发现笼花站在二楼楼梯的拐角处，一根大大的立柱旁边。

　　笼花正傻傻的，看着正在被清理着的一片狼藉。

　　看着笼花这般模样，司璃音的心蓦地仿佛被抽了一下。笼花是她的人，应该庆幸 她还没有丢下笼花。

　　“笼花。”司璃音站定，只在那儿轻轻唤着笼花。

　　这一声声音并不大，几个清扫的杂役甚至都像是置若罔闻般，连清扫的动作都没有停顿一下。

　　可司璃音知道笼花听得到。

　　笼花顿顿地转过头来，看见司璃音蓦地眼睛一亮，随即飞扑了过来。

　　像是一只蝴蝶，在暴风雨来临前，寻求大树的庇护。

　　可自己不是蝴蝶的庇护，司璃音知道。她此时忽然想到，应该给笼花找一个庇护。

　　“小姐――”笼花跑到司璃音身边，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腔，“笼花刚才找不到你了。”

　　笼花是真的很紧张。她看着李婉儿几个人意犹未尽地离开，可一转身，她就没瞧见司璃音的身影。那可把她吓得够呛。

　　司璃音笑了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笼花看着司璃音微笑的脸庞，想不出此情此景有什么她值得高兴的。语气便有些狐疑。

　　“小姐你去哪儿了？”笼花问着。

　　司璃音自己袖里兜着那盒胭脂水粉，她打算就照胭脂水粉的说法来回答笼花。

　　“我去……”司璃音正要回答。

　　“啊，小姐。你都没处理伤口啊。”笼花见着司璃音手臂上的伤口都已经血迹结成痂了，心疼地说着。

　　司璃音低头一看，真是结痂了。“这样也好，免得沾上街上的灰尘，感染了才有些麻烦。”

　　“小姐真是，”笼花佯怒着叹息着，“非要感染了才麻烦么，之前那样鲜血淋漓的，奴婢看了都觉得触目惊心，难道就不麻烦？”

　　司璃音便摇摇头。

　　她对伤口的态度一直是不以为意，这个时候更是不当一回事。

　　“喏。”司璃音把袖中的那盒胭脂拿了出来递给笼花。

　　“你问我去做什么了……我去把你喜欢的那盒胭脂水粉买了回来。”司璃音静静说着。

　　“哇。”笼花自然惊呼，高兴地叫了起来。

　　“小姐你对我真好。”笼花迫不及待地紧紧握住这盒胭脂，像是正握着一件价值倾城的宝贝。

　　司璃音没说什么。她心里却想着：我们两个，至少要有一个，要尽可能的快乐。

　　“多谢小姐。”

　　但是司璃音也颇有些无奈。为什么笼花的快乐就能够这么简单呢？

　　若是笼花知道这盒胭脂并不是自己有心去买，而是经人提醒随手而携，她此时还会这么高兴么？

　　答案不得而知。司璃音却并不愿多此一举将真相告诉笼花。

　　“我们回府。”看见笼花终于满足地把胭脂放进怀中后，司璃音静静吐出这四个字。

　　“是。”得了礼物的笼花，自然性情高涨。

　　她心满意足的表情，让司璃音怅然所失。

　　对于笼花来说，快乐就是这么简单，一盒胭脂，她的快乐就能达到极点。

　　可是司璃音很清楚，这种快乐，是建立在生命无忧的基础上。若是她没有用，现在她们主仆就是关在大理寺受尽酷刑的两个濒死之人。

　　那个时候，一盒胭脂决计买不到快乐。

　　身处绝望时候的人的快乐，要用希望去买。譬如，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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