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人，被夸赞自然开心，太皇太后即使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这点人性还不曾消磨掉。她悠悠说道：“不错，若是别处的柳树，这个时节，要么旱死，要么冻死。只有在哀家的寿春宫里，才能呵护住它们，让它们及早的抽芽生长，开枝散叶。”

　　司璃音听出了些太皇太后话里不同的味道。

　　“韵意先前是哀家宫里的，哀家便能让她进王府，同你分担恩宠；所以，只要是哀家想，只需待今日回去，她的位分就会比你高，你就不得不对她低声下气。”

　　低声下气有什么不好呢？司璃音淡淡想着。又不会死。

　　不过，太皇太后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威胁吗？司璃音敛了眉目，显得顺从而卑微。她不急着出声，因为她知道太皇太后还有许多话未曾说出口。而太皇太后说这些话，不是刻意而是故意。她故意要司璃音听见这些，听到心里面去，一辈子也难以忘记的那种。

　　太皇太后扬声道：“司璃音，你是个聪明人。良禽择木而栖，你可明白？”

　　终于点到正题了。司璃音等了好久，已有些不耐烦。不过此时仍是按捺着性子，慢慢道：“请太皇太后明示。”

　　太皇太后轻笑：“索性，哀家便同你明说了罢。你有了身孕，若是跟着哀家做事，哀家保你和孩子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竭。”

　　司璃音静静看着太皇太后。眼前这个满头白发、容颜憔悴的老太婆。她向自己许诺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可一个人再强大，能够约束的也不过只有自己身前事而已。难道太皇太后是觉得她自己是会活得比我还长久？司璃音暗中吐吐舌头。老天爷，我可不是在咒太皇太后。

　　眼见司璃音眸子神色动过万千，可言语上却不曾有任何反应。太皇太后便昂然道：“司璃音，别以为哀家是在拉拢你，哀家不过见你可怜，多给你个机会罢了。”

　　司璃音低头：“太皇太后放心，婢妾明白。对于太皇太后您对婢妾的好意，婢妾十分感动。然而婢妾已是王爷府中的人……”

　　司璃音将自己的犹豫和两难表示得很清楚。

　　“这两者并不冲突。”太皇太后信然说道。“哀家自然不会教你做太过为难的事。不过要你跟随哀家，哀家给你数不尽的好处。而就算将来凛儿即位，哀家也会奏请凛儿立你为西夜的皇后。”

　　这个条件的确很诱人。自己几乎不需要付出什么，太皇太后已将两条美好的未来一一呈现在司璃音眼前。然而司璃音可否会心动？

　　司璃音嘴角勾着浅浅的微笑：“太皇太后着实是好意。但王爷已有令，府中女眷不得与外界勾结……”

　　没等司璃音说完，太皇太后便一拍桌子：“哀家算得上是外界么？司璃音，哀家不过见你孤苦无援。将来就算孩子生下来，母亲这般懦弱，也只怕没有一个好下场。哀家特意体恤你，你可别不要不领情。”

　　太皇太后话中有几分动怒的味道。司璃音急忙对着上首的太皇太后跪了下来。“婢妾岂敢辜负太皇太后您这来之不易的好意。婢妾只是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唯恐辜负了太皇太后的好意，最终让太皇太后您失望。”

　　毕竟司璃音是真的不知道，太皇太后这番说着要自己加入她的麾下，可自己明明没什么确切的可用之处。

　　“你真是……”太皇太后懊恼地看着司璃音。敬酒不吃吃罚酒几个字在她喉间，一直未吐露出来。

　　“此处风大，真是称了哀家此时的意。”太皇太后起身，“看来只有叫你好好吹吹冷风，才能想得清楚了！司璃音，待你想清楚了，再来殿中找哀家罢！”

　　太皇太后一行便迤逦离开。司璃音跪着脚麻，太皇太后离开时并未说要她起身。

　　但是司璃音不至于这么傻。一味的服从，太皇太后也不会喜欢她。更何况，司璃音本就不为讨要太皇太后的喜欢而来到这里。

　　既有了身孕，怎好长跪着？太皇太后有意刁难，想逼自己就范。如此看来，倒真显得恶毒。

　　司璃音边想着，便起身，重新坐在毡团上。管烨池边的风的确很大，不过今日司璃音穿得厚实，坐着的毡团也很柔软。所以除了猎猎的风吹得脸生疼，其他的总算不太冷。

　　太皇太后一走，随侍的奴婢便也跟着离开。离开王府之前，芸安嘱意不必带丫鬟。故而司璃音也没有戴上元元或是玉滦。

　　整个管烨池旁，只剩司璃音一个人，先前铺陈的精美典雅，此时落得空落落。不过司璃音并未放在心上，她安坐在原处。风是急了些，酒是烈了些，不过这些都与自己无关。

　　自己进宫的消息，万俟凛可知道？司璃音回想起出王府时，丛竹脸上焦切的神情。如今想来，丛竹的焦切并非杞人忧天。太皇太后今日虽是相邀，却来者不善。她开门见山招徕司璃音，可以她的心思，本可以轻松想到司璃音必定会拒绝。太皇太后过早将自己底牌和目的亮出来，究竟是因为自信，还是大意？

　　司璃音想得出神。正愣神间，近处忽然出现一张脸。一张陌生男人的脸，毫无征兆急促地靠近司璃音，惹得司璃音下意识向后。

　　“放肆！你是何人！”

　　司璃音侧过身子躲开这人无限逼近的脸，急忙站了起来，怒视这个人。

　　自己扑了空，却也不恼，这人慢悠悠站起来：“你就是司璃音，嗯……果然漂亮。”这人眼中流露出贪婪的光，让司璃音下意识觉得厌恶。

　　他的目光在司璃音流转，最终停在司璃音隆起的小腹上：“真是个美人。只是可惜，有了万俟凛的孩子……”

　　司璃音镇静道：“既然你很清楚我的身份，我劝你立马离开。否则，五王爷不会放过你。”

　　“啧。性子倒挺烈。”听了这话，这人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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