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雪的天气虽冷，屋里烧得旺盛的炭火使人无碍。司璃音被这一片温暖熏着，开始频繁地有了困意。

　　司璃音并不想睡，派笼花去请了白温言。笼花回来回话道：“白太医回昌山了。”

　　司璃音心中纳罕：白温言是万俟凛特地安排来照顾她的，若无其他事情，应是不应离开。

　　“怎么不辞而别？”

　　司璃音静静问道。

　　笼花面露难色，回答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伺候他的奴才说，白太医见家中事紧急，来不及回报小姐，便先启程回昌山了去。”

　　司璃音觉得隐隐有哪里很奇怪，但尚且只是似是而非的感觉，她并不能说出个大概。

　　“许是已告诉了王爷。”司璃音细细揣度道，她皱眉又说：“可这几日不是流民尚乱？白温言这个时候回了昌山，看来他家族中的事情是真的十分要紧。”

　　司璃音便道：“那请去请府里的大夫来看看吧。”

　　司璃音现今将自己身体看得很重，因为她不可让万俟凛为她而分心。

　　“是，奴婢这就去。”笼花其实也是十分欣慰的，她便急忙朝王府的医堂走去。

　　司璃音静静等着，等了一会儿，她起身，穿过过堂，到了玉滦的房间门前。

　　还没走近，她便闻到一股好闻的茉莉香。

　　眼下寒冬腊月，多的花香不过一些早开的腊梅，怎么还会有茉莉？司璃音惊讶极了，扣了扣门。

　　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了门边。

　　“谁啊？”

　　里面传来玉滦的声音。

　　“是我。”司璃音道，玉滦应是能听出她的声音的，她只暗暗想着。

　　“谁？”里面的玉滦却又细细问了声。

　　司璃音暗叹一声，保留着自己最后的好脾气，说道：“我是司璃音。”

　　“啊！”门立即应声而开，门后的玉滦低着头，弱弱地喊道：“夫人。”

　　司璃音皱眉：“大白天，关门做什么？”

　　玉滦让开身子，让司璃音进去，再答道：“回夫人的话，外面天冷，奴婢关着门窗，不想兄长着凉。”

　　司璃音长驱直入，一直快步走到卧堂，看见躺在床上的萧风。

　　他的样子和前世一模一样，只是气质略有不同。

　　萧风脸色苍白，嘴唇也是干裂发紫。

　　司璃音想起来原因：前一世萧风是高中的探花郎，意气风发，自然风头无两；这一次他却成了最下等的杂役，气质自然不同。

　　“司夫人。”萧风挣扎着起身，似乎是要像司璃音行礼的模样。

　　“你先坐着吧。”司璃音见他行为像是十分吃力的模样，便说道：”你如今有伤，这些礼数便可免了。”

　　萧风于是又坐了回去。

　　“多谢夫人体恤。”萧风重新艰难地将自己身子费力地挪回原处，脸上挂着欣喜的笑意。

　　“伤势如何？”司璃音便轻轻问道。

　　“多谢夫人关怀。”萧风说着，“奴才感觉已经好多了。”

　　司璃音轻轻应了一声，再道：“嗯那就好。”

　　“好好养好身体。”司璃音说道：“我冰璃馆不养闲人，你若修整好，那些搁置的活还得你自己去做。”

　　此话一出，不只萧风，连玉滦都惊到了。

　　玉滦的印象里，司璃音虽冷漠，却并不是个苛刻的主子。如今司璃音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发现了什么？

　　玉滦一面细细观察着司璃音的动作，一面心里已是紧张不已。

　　萧风神色难辨，只说道：“夫人放心。只等奴才伤病一好，便立刻去干活，绝不会有何耽搁。”

　　“那便好。”司璃音点头，静静道。

　　“先前听玉滦说她自己是滦河城人，你可是她亲生兄长？”

　　玉滦完全猜不出司璃音怎么想的，她话锋一转，竟却话起家常来。

　　萧风面不改色，淡淡说道：“正是。奴才是滦河城人，小的时候家里遇上灾荒年，父母皆亡。奴才便带着妹妹逃难到京都来，入了宫做了奴才。”

　　司璃音静静听着，心里却有一丝奇怪。

　　这明明是萧风自己亲历的人生经历，可为何他谈起来却是这般的轻描淡写？

　　是时间淡化了失去父母、远走他乡的伤痛，还是这根本只是个虚构的故事，萧风的反应只是作为陈述者冷漠而正常的反应呢？

　　司璃音眼神瞟向玉滦，发现她的神情，在忆起往事时，竟也有几分动容。

　　她眼睛红了。

　　两兄妹之间，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究竟是玉滦演技太好，还是萧风内心已经臻于刀枪不入的强大了呢？

　　司璃音现在不可能不多疑。

　　因为司璃音做不到心无芥蒂。

　　“你们很小的时候就来京都了？”她淡淡问道。

　　“是。”萧风急忙答道；“先是在宫里做事，贵妃死后，我们兄妹无处可去，夫人给了咱们这个机会，才得以来到王府。所以多谢夫人收留之恩。”

　　司璃音眉头不过淡淡皱起，却像是不甚在意的模样。她说道：“这有什么？既是机会，你们时刻便记着好生珍惜。你们只要用心记着，为我办好事情即可。”

　　萧风低下头，十分恭敬地回答道：“夫人放心。这是我们做奴才的本分，我们不会再让夫人忧心。”

　　“嗯。”司璃音只淡淡应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对了，”她又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迟迟地问着：“之前就一直忘了问你，你当时做什么，才跌到那没有水的井里？”

　　萧风不假思索地回答：“奴才初来王府，以为那井里是有水，不曾想把桶放下去升不上来才晓得没水。奴才着急下去捡桶，才……”

　　“小心些。”司璃音只轻轻说道。对于这个答案，她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期待。

　　“是。”萧风深吸一口气，便答道。

　　再闲聊了一会儿，司璃音无非是试探萧风，虽然他给出的答案是在司璃音意料之中――他已经完全不同，他不再记得前世的所有事，可是司璃音还是有少许的失望。

　　她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人。

　　只有她自己，是完完全全孤单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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