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璃音回到冰璃馆时，雪恰好停了。她手里拿着那枝梅花，进屋找了一个瓷瓶，将梅花放了进去。

　　“哇。小姐，好香啊。”笼花早就闻见这香气，一面惊叹着一面替司璃音脱下外袍，又拍了拍上面的碎雪。

　　“小姐这是在哪儿折的？畅春园的梅花开了吗？”

　　笼花兴致勃勃地问着。

　　“不是。”司璃音回答着，“是从外面折的。”

　　“哦。”笼花神情有些沮丧。她本来也是极喜欢梅的，以为畅春园的梅花开了，她去折几支放在冰璃馆四处，也不至于全是炭火味了。

　　“今年梅花开得真早。”

　　末了，笼花只能这么感叹一句，便了了。

　　司璃音微微笑着，不做多解释。

　　“夫人，”玉滦走了进来，见了笼花便笑着，又对司璃音道：“净手的水已经准备好了。您稍事休息，便要午饭了。”

　　“哦。”司璃音点头，“知道了。”

　　司璃音没胃口，对吃饭这事自然也提不上兴趣。

　　净了手，司璃音坐下。桌上已经有好些菜摆上了。

　　司璃音一一看着，目光穿过这些卖相极佳的菜肴，嘴中一点唾液也没有分泌――她真的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司璃音拾了筷子，就夹了离得自己最近的菜――一盘青菜。放在自己碗里，迟迟也不动。

　　“你们都坐下吃吧。”司璃音对着站着的笼花玉滦说着，“这么多，我也吃不完。浪费了，倒可惜。”

　　笼花是知道司璃音脾气的，她说第一遍的时候就赶紧做，等到她说第二遍――小姐通常是没有闲情耐心去说第二遍的。

　　笼花便扯了扯一旁的玉滦：“坐！”

　　玉滦有些惶恐地坐下了。

　　笼花道：“多谢小姐。”

　　玉滦也学着：“多谢夫人。”

　　三人同桌，司璃音吃自己的，却是只夹着，却不见她吃。

　　“小姐……”笼花放下筷子，话里已有些苦口婆心的味道。

　　“我知道，我知道。”司璃音匆忙打断她的话。她是最烦别人劝自己吃。但她也知道笼花是好意。

　　“以前我不夹你说我，”司璃音闷闷道，“而今，我夹了这么多，你还要说我？”

　　笼花看着司璃音，知道她是受了委屈。可眼下司璃音怀了孩子，吃不下，又怎么成？

　　“小姐无论夹多少，奴婢都不管您。”笼花叹口气道：“可您得吃进嘴里啊。”

　　司璃音轻轻扒拉着碗里的饭菜，说道：“我自然想吃，可吃了又得吐，况且根本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啊。”笼花只能这么说着。吃饭这件事上，威逼试过，利诱也试过。可司璃音本就性子倔强，软硬都不吃。对她晓之利害，也收效甚微。

　　“小姐，你想想您肚子里的孩子。”

　　司璃音叹口气，只得扒拉着饭，向嘴里填了一口。

　　她机械地嚼着，仿佛真的在嚼蜡般难以下咽。

　　“夫人，”这时玉滦起身，将一盘菜递到司璃音面前，道：“不如你尝尝这个。”

　　司璃音看着面前盘子里一片雪白，却从未见过的菜式，有些警觉。将口里的咽了下去，便皱眉问：“这是什么？”

　　“这是奴婢家乡，滦河城的特产――雪糖糕。”

　　滦河城……

　　不过司璃音听着名字就没胃口，只淡淡道：“我不喜甜食。”

　　玉滦笑，说道：“夫人不必望名生义。这虽叫‘雪糖糕’，不过不是甜食。”

　　玉滦又说：“夫人可以尝尝，左右没有胃口。试试也没什么的。”

　　司璃音是不喜欢别人对她过分熟络的，特别是不怎么熟悉的人。

　　她是上一世命贱惯了，受不得别人对她好。

　　“且放着吧。”司璃音便淡淡道，却并不多看那盘雪糖糕一眼。

　　“小姐，”玉滦朝她挤眉，笼花于是便插嘴劝道：“您多少尝尝嘛，也是玉滦一番好意。”

　　司璃音最怕别的人由着“好意”二字来对她进行一番道德绑架，可眼圈说出这话的偏偏又是笼花。

　　司璃音叹了口气，便夹了一片雪糖糕。

　　伴着玉滦、笼花炽热的目光，司璃音只得又将这糕点放入嘴中，细细嚼着。

　　笼花看见司璃音神色并没有多大变化――吃这雪糖糕时，她没有显得多好吃的愉悦，却也并没有多难吃或是难以下咽的皱眉神情了。

　　“小姐，如何？”笼花便期待地问着。

　　不只笼花，玉滦也屏气凝神，只看着司璃音的反应。

　　“很不错。”司璃音咽下去，才淡淡道：“酸酸甜甜的，倒是冰雪爽口。”

　　司璃音没有习惯性地厌恶，便是最大的肯定了。玉滦高兴极了，解释着：“这是陈皮、山楂和一些开胃的药材制成的糕点，外面裹着干净的雪块，清清爽爽，自然不会有寻常糖糕那股子腻味。”

　　司璃音胃口确实好了些，全托这块雪糖糕的福。

　　“山楂吃得够多，陈皮也吃得不少。可这种兼着雪的吃法，我倒从没有吃过。”

　　司璃音慢慢道。

　　玉滦便道：“夫人生在京都长在京都，只有冬天才下雪，自然没什么雪糖糕；奴婢家在滦河城，那里一入冬，满天便全是雪，偶然见到太阳，抬眼看也只能瞧见反射的雪光。”

　　司璃音静静听玉滦讲着：“一下雪，大雪便把整个滦河城封住。时间一长，城里便一点新鲜的果子也没了。人们为了解馋，便拿雪块包着口味独特的干果片，当鲜果吃。这样流传过来，便也成了滦河城的特产了。”

　　玉滦这兴致盎然地讲着，司璃音也兴致勃勃听着。

　　“大雪封城，果真有这样的景象？”

　　玉滦感受到司璃音这么新鲜的语气。

　　“自然是有的。夫人，您若是不信，大可去滦河城看看。”

　　司璃音没再说什么。

　　他说过：“带你去滦河城看看。”

　　那个人不是萧风，只是记忆中曾经美好的那个人。

　　不过一句话而已。

　　滦河城，曾经萧风口中无比美好的他的家乡。哪怕这一世，已与萧风没有别的牵连。

　　可是。

　　她真的好想去看看那种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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