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心这样说，毕竟大年初一的早上，笼花对丛竹在王府门前的那一闹，如今可算是人尽皆知。玉无心便觉得自己再提，倒也不算冒犯。

　　笼花的脸更红了，只说道：“他平日里忙得很，怎会有空陪我……”

　　“我就是不清楚男人的喜好，才请玉公子陪我一起的。”

　　玉无心明白了笼花的想法，打趣到：“姑娘是想管中窥豹？不过若是拿我的喜好来应对丛竹，可是稳妥？”

　　“自然稳妥！”笼花急忙道，她生怕玉无心因此拒绝她，便道：“玉公子你志向高远，气质不凡，中人之姿，岂会不稳妥？”

　　玉无心嘴角噙着笑，在笼花看不见的地方，一点一点冷透了。

　　笼花十分喜欢与玉无心说话。此人虽其貌不扬，但言辞举止都风趣幽默极了。笼花觉得自己与玉无心投缘，契合极了。

　　可怜司璃音还来不及教给笼花：世上哪有什么契合的灵魂，不过那一人情才皆在自己之上，刻意迎和罢了。而迎和，不过是有所图。

　　所图在这并非贬义，不过事实罢了。

　　笼花自然不明白。她同玉无心说说笑笑，一抬头便到了飞仙楼匾额之下。

　　笼花摸着自己荷包的银两，怕是不够来飞仙楼吃一顿。便笑着对玉无心摇头：“我们再去别处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吧。正好我还不太饿。”

　　玉无心点头时，笼花地肚子却又忽的“咕嘟”叫了一声。

　　饶是周围各种声音嘁嘁嘈嘈，两人却都听见了。

　　笼花笑容僵在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急忙道：“咱们快走吧。”

　　玉无心静静笑着，把笼花拉住，看了一眼头上的匾额，说道：“既然肚子饿了，何须再去别处，就在这儿吧。”

　　说着便要拉着笼花进飞仙楼。

　　笼花紧张兮兮，吞吞吐吐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道：“我……不饿……”

　　玉无心脸上笑容不曾改变，静静道：“不饿吗？”

　　“这一顿，我请你。”

　　笼花担忧道：“飞仙楼消费很贵的。”

　　“我知道。”玉无心微笑，像是不曾在意似的，“所幸从家里出来时，带够了银两。”

　　家？

　　笼花好奇地看向玉无心。他们相处这么久，玉无心从未谈过自己的出身，而此时他提起……

　　笼花要细问，却已被玉无心拉进了飞仙楼。

　　“以前我同小姐来这儿吃过，我认识这飞仙楼的老板。”

　　笼花落座之后，兴致勃勃说道。

　　“哦？”玉无心仿佛十分感兴趣的模样，问道：“那你吃过沈老板的名菜‘飞仙雨香’了？”

　　笼花重重地点头。

　　其实过了这么久，笼花已经忘了飞仙雨香的味道了。彼时有多惊艳，笼花却只记得自己当时入口的心情。至于味觉口感，她却全部忘却了。

　　笼花自己不得不承认。

　　玉无心淡淡道：“我还未曾尝过这道享誉京都的名菜。”

　　看了一眼笼花，玉无心再道：“只可惜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

　　玉无心自嘲说道：“着实是我没口福。”

　　笼花听玉无心这般说，心中难免焦灼。

　　“不如……”她“噌”地一下站起来，“不如我去找沈老板，叫他通融通融？”

　　玉无心在心里暗暗发笑：面前这笼花真是舍得高看她自己。沈老板就算真要特例做菜，也只可能卖她家小姐司璃音的面子。更何况，沈兴也从未给任何人这个特例过。

　　玉无心面上镇定，道：“算了吧。沈老板约定初一十五开菜，想是有自己的思量。我们有何苦去破坏打扰？”

　　笼花只得迟疑地重新坐下来。

　　笼花面上带着抱歉的神情，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跑堂的很快上来，给两人点了菜。

　　笼花一看价目表，吓得够呛，没敢点什么菜。反而是玉无心，一副极无所谓的模样，洋洋洒洒便点了许多大菜。

　　笼花想劝，又觉得刻意去劝，总归又不是她自己花钱，便只显得自己小气。她便噤声，只默默等着菜上上来。

　　其间不远处设了高台，十分嘈杂，高台之下人群密密麻麻，笼花也未得注意。

　　倒是玉无心仿佛生了兴趣一般，说道：“那是在做什么？”

　　笼花循声便看去，只看见高台上坐着两位蒙面的女子，低头不语。台下许多男人，正七嘴八舌议论着什么。

　　跑堂上来为两人继茶时，玉无心趁机问道：“那处那般热闹，为何？”

　　跑堂便道：“公子不知，那是户部尚书家的两姊妹。”

　　玉无心皱眉：“户部尚书家家教既严，怎会让女子如此抛头露面，容男子评头论足？”

　　跑堂便笑：“公子，家教再严，一个丑八怪，一个残废，户部老尚书也是想快些将这两个没用的嫁出去的。否则，便是脏了他们李家的门楣！”

　　笼花本是静静听着，听得“李家”二字时，脑中忽然闪出一些曾经的印象。笼花忙问道：“你可知道这两位小姐的名字？”

　　跑堂大笑：“李尚书将这两姊妹放在这儿许多天，常来的客人都知道她们的姓名了。”

　　“嫡的一个叫婉儿，庶的一个叫银儿。虽是有嫡庶之分，但到如今，嫡庶那点间隙，都被可怜劲儿给消融啦。”

　　李婉儿。

　　李银儿。

　　和记忆中的印象对起来，笼花忽然觉得自己浑身冷得发凉。

　　玉无心细心看着笼花，见笼花蓦地嘴唇发白，便问道：“笼花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笼花急忙应道。

　　“没事……”她心有戚戚地说着。

　　不远处的高台不时传来男人猥琐的调笑声，笼花本不想看，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朝那边看去。

　　面纱蒙住李氏两姊妹的面容，叫笼花看不清她们的神情。

　　但……她们应该是很屈辱吧？毕竟当初欺辱小姐时，是那般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骄傲。

　　这是恶有恶报吗？笼花暗暗想着。

　　可是看见这两姊妹犹如商品一样被这些男人评头论足时，笼花又觉得自己有些可怜她们了。

　　若是小姐此处看到此景，她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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