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璃音想通这一切，背心直冒着冷汗。

　　这便是帝王家。司璃音最初时以为是国公府只手遮天，却没想国公府会被他的上家――凤冥圣族卖掉；司璃音以为皇宫里的楚帝龙椅坐得安逸了太久，脑子都锈掉了，却没想他对京都的暗流涌动竟是知道的，而且知道借刀杀人。

　　司璃音脸带忧色，看向身旁的云栖。

　　云栖俊朗的脸，此刻已是深沉至极。

　　楚帝却并没有想就此了解，他又慢慢转过身去，看着不断泣血的朝阳。

　　“你是不是以为你委屈得很？”楚帝猛烈地笑着：“你长得越来越像她，性子也越来越像她――一个不折不扣的贱人！”

　　“如今这就是报应！”楚帝哈哈大笑，说道：“你那好母后，早在地下等了你好多年。如今你终于下去陪她，她若知道你被朕睡过，神情会如何？”

　　“真是报应！”

　　楚帝说完这句话，身子劇然一抖，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便直扑扑地倒了下去。

　　“父皇……”

　　万俟凛手一抬，他想去扶起楚帝，可最终是顿住了。

　　司璃音看着地上楚帝萧索的尸体，觉得无限讽刺。

　　楚帝，天下的主人，却也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因为得不到，所以恨，所以怨。如今这般快意恩仇地离开，对于楚帝自己来说自然是畅快；可对于他一生享尽的荣华富贵来说，这样忽悄地死去，算不算遗憾呢？

　　贵妃的神情也随着楚帝身体的倒落，而瞬间涣散。

　　她的母后，她一生引以为傲的母后，她以为从不会做错的母后，竟然……

　　好似有什么东西，随着她的心脏一起破碎掉似的，朝阳捂住自己不断冒血的胸口，最后一眼看向不远处的万俟凛。

　　万俟凛也正看着她，神情虽不是冷漠，却也是冰冷的。

　　真冷，朝阳打了个冷战。

　　“我就要死了……”她抬起手，像是想要抓住万俟凛的衣襟，可始终却抓不到，“玉真，我要死了……”

　　她流下泪来，落到已变成血色绢衣上。这是她新做的，最漂亮的衣裳。

　　万俟凛看着她此时的样子，微阖了眸子，终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气，对于朝阳来说便是希望，最后的希望。

　　她张嘴，血和泪一起落下来。

　　“玉真，我这一生，我的复仇，就连我的出生，都只是个笑话……”

　　她已奄奄一息。

　　万俟凛默然，半晌之后才静静说道：“早知今日。”

　　何必当初……

　　朝阳终是无力，跌到了地上。

　　万俟凛看着她，此时便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了。

　　“玉真，地上很冷，我好冷……”

　　朝阳 到此时，已像是有流不完的眼泪。她此时仿佛要流尽这一生的眼泪。

　　少年时，她只希望快乐，不晓得流泪；后来落难，被人胁迫，入宫，那些人只叫她笑，笑得她脸都疼了，她都以为自己不会哭了。

　　可是现下竟然流出这么多的泪来。

　　这是余生的所有泪水，因为她已经没有余生了。

　　万俟凛仍是静静看着她，身形未动一分。

　　他知道朝阳为什么觉得冷，是因为她快要死了。

　　快要死的人，哪怕最后是葬身火海，死时心却也是冷的。

　　“你是贵妃淑氏，不是朝阳了。”

　　万俟凛轻轻说出这句话。

　　“不，不……”朝阳便猛摇着头，哭着喊万俟凛：“玉真……”

　　“我也不是玉真。”万俟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慢慢说着：“玉真和朝阳，都已经在那一年昱蓥宫的大火里死掉。他们的骨灰，混着昱蓥宫火烧过的灰尘，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朝阳哭得脱力，她胸口的血还在汩汩流着，她的脸色也慢慢泛白。

　　“玉真，你不要朝阳了么？”

　　万俟凛抬起头，刻意看向远处的眼里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悲悯，“是皇贵妃不要她，是皇贵妃把她弄丢了。”

　　他刻意冷漠地说着。

　　朝阳的眼里划过绝望，真真切切的绝望。她盘算这么久，为了复仇，她可以对付万俟凛，甚至算计他。可是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朝阳痛苦地流下泪来。

　　“我很冷，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万俟凛回头，皱眉看着跌在地上的朝阳。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可不可以，假装你还是玉真，我也还是朝阳。玉真，你抱抱我，我不想，这么冰冷地死去……”

　　“让我在你怀里，好不好？”

　　“这是朝阳，最后的心愿了……”

　　朝阳的声音如怨如诉，回荡在万俟凛的耳边。

　　万俟凛却犹豫着，看向不远处的司璃音。

　　司璃音撞到他的目光，漠然地转头，只当没看到。

　　她看见身旁云栖的脸色，以前只见他是爽朗从容，一派云淡风轻，可此时，他的神情竟也是十分阴戾了。

　　司璃音犹豫着，伸手碰了碰云栖的肩膀。

　　她想要安慰他，说着：“你还好吗？”

　　却被忽然的一股大力摔倒远处。

　　是云栖愤怒时，他身旁自动产生的内力。

　　“阿音！”

　　万俟凛急忙急呼，飞身上前，接住了司璃音。

　　司璃音侧卧在万俟凛怀里，神色痛苦地捂着肚子。

　　她费解地看着云栖。

　　云栖一脸冷漠，眉目间又带着厌恶，重重地说道：“别碰我。”

　　“脏！”

　　说罢，他带着满身的煞气，飞身离去。

　　司璃音这才明白。

　　云栖是一片云淡风轻，光风霁月。可云栖越是这样的人，便会越在乎他的母亲。

　　那个与邻国郡王苟且私通而生下云栖的贵妃。

　　司璃音便一声悲恸，缩了缩身子。

　　“阿音。”万俟凛急急地呼了一声，问着司璃音，“你怎么样？”

　　“很不好。”司璃音气若游丝，脸上已全是冷汗，几缕碎发也全被冷汗浸湿，贴在了额头上。

　　她紧紧抓住万俟凛的衣襟，痛苦此时再难掩藏，她便痛苦地说着：“万俟凛，我肚子好疼。”

　　万俟凛身子一震，再看向司璃音的斗篷下面，已有许多鲜红的血水顺着她的大腿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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