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皆是沉默了一会儿，司璃音再看的时候，见董游专心看着炭盆里的苗苗阴火。

　　司璃音轻轻说着：“要你来做这种事，委屈你了。”

　　董游道：“有时候，换种身份，看见的事情果然是不同的。”

　　司璃音继续道：”只是不能用手直接去碰炭盆的。会被烧到。”

　　董游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司璃音只微笑，没说什么。

　　她怎么知道？

　　她亲眼看着烧得火热的炭，狱役本要对她用刑，自己却一个不留神手碰到炭盆，自然疼得大叫。

　　最终火热的炭落在她的腰上，自然是令人窒息的疼。那狱役还加大了手劲，因为方才自己也被疼得大叫了。

　　不过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

　　司璃音神情一阵恍惚。

　　夜里，司璃音始终不能寐。

　　她翻来覆去，总觉得自己是遗忘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在锦瑟的屋子里，有什么东西是被她忽视，被所有人忽视，却至关重要的。

　　“在想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插进司璃音的思绪里，万俟凛却已经脱了朝靴，瘫在司璃音身边了。

　　“王爷怎么知道我在想？”

　　司璃音好奇地问道。

　　“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连我进来都没发现，不就是想得出神么？”

　　万俟凛微阖上眼，声音里带着些笑意。

　　“昨晚上也是王爷？”

　　司璃音问道。

　　“不是我，”万俟凛道，“普天之下，谁还敢抱你？”

　　“美人何尝不敢？”司璃音故意道。

　　万俟凛便也顺着司璃音的话说下去：“他要是敢，本王就剁了他的手！”

　　司璃音摇头：“我可不是王爷你的禁胬。”

　　“是啊。”万俟凛只道：“你是我的软肋。”

　　司璃音顿顿地笑起来，避开这个话题不再谈，只说道：“王爷这些天不是一直宿在玉烟轩吗？”

　　万俟凛睁开眼，淡淡解释着：“掩人耳目罢了。”

　　“那不是司如烟要伤心死？”司璃音认真地问道。

　　“是啊。”万俟凛便说道，揽着司璃音轻轻说着：“你可别再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司璃音笑：“是。”

　　万俟凛沉默了一响，忽然变了口气。

　　只用严肃认真的语气说道：“他们兴许要动手，你要小心些。”

　　“嗯。”司璃音点头应道。

　　“说起来，”万俟凛将双手枕着头，悠悠说着：“昨晚上抱你，感觉你确实……”

　　“重了？”司璃音问。

　　“嗯。”万俟凛应道。

　　“没劲。”司璃音只说道，“我怀的是你的孩子，你见过哪个孕妇不长胖的？”

　　万俟凛低笑了一声。却一把抱过司璃音，轻轻在她耳边说：“我是高兴。”

　　“大夫一直说你胃口不好，吐得比吃得多。我是男人，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前段时间，你瘦的都脱形了。”

　　“我甚至想，不要孩子吧。我只要你健康平安。”

　　司璃音心跳得极快，她自己感觉心都快扑腾到嗓子眼了。

　　她的心对她说：“快，抓住这个男人！他是可以给你幸福的人！”

　　司璃音轻轻靠着万俟凛的胸膛，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她想：这辈子不要幸福也可以了。只希望能如他方才所言，都可以健康平安。

　　司璃音静静说着：“你这突如其来的，算是表白吗？”

　　“……”

　　“倘若有一天，我比你先死了。你会怎么样？”

　　司璃音忽然问。

　　万俟凛语气一冷：“没有这样的一天。”

　　司璃音摇头：“你知道，人终究会死的。你不承认，不代表这一天不会到来。”

　　万俟凛便又说：“这是以后的事情，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如果我死了，就看不见了。不是吗？”

　　司璃音急忙道：“我想知道。”

　　借着微光，万俟凛深深看了司璃音一眼。

　　“你会怎么样？”司璃音又重复问了一遍。

　　万俟凛淡淡道：“你若不在了。我该吃吃该喝喝，按时上朝下朝，赏花观鸟。”

　　司璃音心神一滞。

　　“还有吗？”

　　“没有了。”万俟凛慢慢道：“怎么，阿音，这不是你想要的答案？”

　　司璃音心中说不出的怅然。

　　她知道万俟凛说的是实话。没有人会离了其他人就活不下去了，因为命，永远是自己的。

　　司璃音没应声。

　　万俟凛似是没察觉到司璃音奇怪的反应，再说道：“可那都是以后的事了。阿音，我说你若不在了，我便下去陪你，你信吗？”

　　司璃音喃喃说：“我很想信。”

　　万俟凛叹口气，再说道：“可是不管我怎么做，你都看不到的。死了就是死了。”

　　“我知道我该回答什么，你会开心。可是我不是多情的少年郎，你也不是待字闺中的大小姐。那些戏本上的故事，看看就罢了。”

　　“所以重要的是现在。”万俟凛沉沉说道：“阿音，不要再去做无谓的假设，也没有必要再去让我做遥远的承诺。”

　　“我不是害怕承诺。或许我能抓住的，也只有现在这一刻而已。”

　　司璃音若有所思。

　　她抬头，见万俟凛闪烁的眸子，在黑夜中犹如天上星辰。

　　她在心里静静说着，你个傻子，这还不算承诺吗？

　　“我还有一个问题。”

　　“不要假设。”万俟凛淡淡说。

　　司璃音摇头，“不假设不行的，这是用来我推断的。”

　　万俟凛偏过头，神色怪异地看了一眼司璃音，像是惊奇于司璃音的脑子里究竟想着什么。

　　“怪道都说‘一孕傻三年’……好罢，你说。”万俟凛最终偃旗息鼓。

　　“如果我真的离开，只准你拿走一样我的东西，会是什么？”

　　万俟凛顿了一下，最终沉沉说道。

　　“梳子吧。”

　　天刚刚亮，司璃音只身去了苦斋一趟。

　　昨日刚来过，得了司璃音的嘱咐，苦斋并没有再下钥，锁只是挂着，门虚掩着。

　　司璃音再一次穿过庭院齐人高的草丛，走到屋里。

　　她再次来到铜镜前，胭脂盒放在昨天的位置，谁也没有动过。

　　打开胭脂盒，依旧是昨天那些物件，崭新的，陈旧的。

　　司璃音抬头，看见铜镜里的自己。

　　她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司璃音低头。

　　没有梳子。

　　是白垣带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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