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夫人中了那白垣的毒，情况只怕会更糟。”董游又道，“我解过白垣的毒――极其霸道阴狠，若非白家的药，世上便根本是无解的。”

　　“况且事关生死的生死毒虽解，余毒却需长些时日来清理。夫人本就体弱，何来这么多精神解毒，还孕有孩子？”

　　董游道：“这也正是我方才问夫人，是否当真非去不可的原因。”

　　司璃音轻轻道：“我自然非去不可。他自然，是要……”

　　白垣自然是要给离开的王渝一个交代。

　　司璃音再道：“我吃下这粒药，孩子会怎么样？究竟，是有何影响？”

　　董游看见面前的女人。眉目如画，却并不如寻常女子般的柔弱，她的眼里，总是令人摄然的坚毅。

　　董游不自禁放柔了声音，慢慢道：“吃下这粒药，夫人自此会百毒不侵，因为夫人的血，就成了一种绝好的毒药。而孩子，也会随之，成为一个带着天生毒血的，天下无毒可侵的人。”

　　“百毒不侵，有时某些人看来是一种好事。但天生毒血，却不见得。”

　　董游缓缓说道。

　　司璃音问他：“你们昌山白家的人，人人自小都吃了这个药吗？”

　　董游摇头道：“我们白家虽行医毒，但并非以医毒为上。人活一世，必然有其软肋。若知生命可贵，才会更用心地治病救人。百毒不侵，看似是万全，但其实亦不过下下之策。”

　　“软肋……上上之策是什么？”

　　司璃音问道。

　　“治。”

　　董游的回答只有简短一个字。

　　司璃音弯了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

　　董游说了上上之策、下下之策，却并未给她选择。

　　或者说，她已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已没有选择的必要与余地了。

　　司璃音静静将手拂上了自己的小腹。

　　“我若吃下，便决定了他的一生吗？”

　　孩子，不要怪我。我这样决定你的一生，是荒唐而糊涂的。但也只有你在我腹中的时候，我才有完全的权利决定你。

　　我别无选择。所以，原谅我，并不能给你选择。

　　司璃音由董游手中接过了那个青花色小瓷瓶。

　　她从里面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来。

　　唯一的一粒。

　　足见此药的珍贵。

　　董游看着她，不动声色。

　　司璃音闭上眼睛，只一仰头，手将药送入嘴中，再一吞。

　　董游看见司璃音长长的睫毛轻颤了颤。

　　旋即她睁开眼。

　　“好了。”

　　司璃音淡淡说道。

　　董游本还想说：夫人这般决定，不与王爷知会一声？

　　但看着司璃音这么冷静、决然的表现。

　　他便觉得自己说再多的话，亦不过多余。

　　卿本佳人，倒不是柔弱的佳人，而是心中早有决断的果断佳人。

　　司璃音早已想清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再不必自己马后炮般的去提醒她。

　　她这么机敏聪慧，但反衬着他磨叽而愚笨了。

　　董游第一次在女人面前觉得羞愧。

　　“现在可以走了。”司璃音并不多说，只淡淡道。

　　她的话像毫无波澜的陈述，更像是言简意赅、不容置喙的命令。

　　“是。”董游便低下头，郑重道。

　　董游丝毫未察觉，自己对司璃音的态度有了这般些许的变化。

　　白垣有些胆怯的，又有些期待的，来到信中相约的地方。

　　离京都不远的一个偏僻村落――永乡。

　　他将自己的剑背到身上，尽管他最擅长的是使毒。在冥崖楼里，一个不会武功的毒师，不是好暗探。

　　而白垣的袖中，早已有了几份拿来对付不测的粉。

　　他虽受了重伤，但这几剂粉，倒还可以让他有足够逃跑的时间。

　　逃跑之后，养精蓄锐，以期卷土重来。

　　白垣心中很期待，是真的：锦瑟给他留下了什么东西，用作挂念，还是什么？

　　那日临走之前，白垣嘱咐锦瑟要将自己苦斋里的所有东西翻新，以免留下什么破绽，教后来的人看出。

　　他只捡走锦瑟的一把梳子。

　　楠木，断齿。

　　他不知道自己怀着怎么的心情。尽管他自己离开苦斋那天，锦瑟甚至还低声咒骂他。

　　以前多少年，他日日夜夜监视锦瑟，彼此厌恶。他瞧不上锦瑟的献媚，锦瑟更瞧不上他的愚昧。没想到日子久了，他们也成了无知却又相伴的依赖。两个人互相嘲讽嫌弃得太久了。

　　可锦瑟已经死了。

　　来到永乡后，白垣又一次感受到这个事实。

　　若是锦瑟还在，她断不会主动邀自己相见。

　　只是可惜……白垣又觉得：锦瑟死了，他却连她身首何处都不知。

　　连日大雪，今日却放了晴。

　　白垣本受了重伤，今日应着这事，精神已刻意抖擞了很多。

　　他看向四周。信上写得明明白白――“永乡的驿站前”。

　　白垣此时正是站在永乡的驿站前，笼在袖子的手已是牢牢捏着毒针。

　　白垣等到日上三岗，精神都已有些倦了。才有一个红衣的带着帏帽的女子悄然向他走来。

　　白垣手中的毒针早已松了，白垣重新捏住毒针，还未完全稳妥时，这戴着帏帽的红衣女子就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您可是白大人？”

　　白垣听得她的声音，朦胧中居然有一点似曾相识。

　　可是正当他自己想要细细纠察这一点“似曾相识”时，这一点“似曾相识”，却又如孤注一掷般的昙花一现，倏的不见了。

　　白垣觉得懊恼。

　　他没有回答这红衣女子的问题。他只见这红衣女子身材曼妙，宽大的衣服掩不住她姣好的身材。

　　白垣之前未有与翠芽真正打过照面。

　　但真正细想起来，当初翠芽瘦则瘦矣，则是干瘦，身材并没有如面前这红衣女子一般微微丰腴的曼妙。

　　“你是谁？”

　　白垣只问道。

　　红衣女子像是低笑了一声。

　　“白大人不认得奴家了？”她婉转如黄莺般轻啼的声音轻叹了声，看见白垣愈发趋渐深皱的眉头和怀疑的眼神，便心知再不能卖关子。

　　“奴家是翠莲。锦主子以前的……同僚……”她仿佛是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个名词来概括她与锦瑟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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