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璃音来此说的重点，自然不是只为见万俟凛一面。

　　“王爷忧心之事，或许我可以帮到王爷。”司璃音忽然说道。

　　“我忧心之事？”万俟凛犹疑，重复问道。

　　“嗯。”司璃音只顾点头。

　　万俟凛看向司璃音，眼里带了些笑意。

　　“我忧心什么，你竟能知道？”

　　“我知道的不多，却也只是想为王爷你消愁而已。”

　　司璃音笃定答道。

　　“消愁……”万俟凛咀嚼着司璃音所说的这两个字。

　　“前段时间大雪，京都郊外聚集太多南边来的流民，他们有些身染疴疾，但并非都是理应等死。但偏偏那段时间先帝新崩，新帝悬而未决，王爷你来不及处理的诸事，都已是焦头烂额。所以……”

　　万俟凛接着司璃音的话说了下去:“所以，流民到现在，反而成了一件麻烦的大事。”

　　默契的最高境界便是心意相通，前者未说完的话，后者却能没有什么阻碍的跟上。

　　司璃音点头。

　　“的确如此。”

　　万俟凛便沉吟着:“阿音可是有什么妙计？”

　　“‘妙’字算不上，”司璃音直摇头，“不过我想替你分担的一个法子罢了。”

　　万俟凛看着司璃音。他一向是最反感女人插手他自己的事情的，因为他觉得要女人出手，通常就是因为男人没用……可是今时今地，司璃音专程把他约到这里，竟不是为了小女人的心思，而是想要为他分担。

　　“阿音……”万俟凛沉吟着。

　　司璃音却打断了万俟凛的话：“我知道你的性子，你不喜欢我管这些事情，你喜欢说的是：‘这些事情你不必管’，是吗？”

　　“可是现如今，我也不是管，不过是与你说说我的建议。”司璃音静静说道：“你太累了，有些事情，并不是全需要你亲力亲为的。”

　　万俟凛闭上了嘴，他这时才发现：其实自己许久没有好好看看司璃音了，看看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你的……妙极是什么？”万俟凛终于松口，便问道。

　　司璃音一笑，回答道：“何为妙计呢？臣妾也没有妙计。”

　　“臣妾的计谋，不过四个字――”

　　“变废为宝。”

　　万俟凛的眼睛倏的亮起来，说道：“好个‘变废为宝’，却不知阿音你这四个字，究竟作何解释？”

　　司璃音点头，道：“流民，一直被当做麻烦，京都的本地人，就算出城，也不愿去接近他们。”

　　“的确。”万俟凛应道：“在京都中，即便不是名门望族，对待这些外来的流民，却也都是极为不喜的。”

　　“为何会出现这种状况？咱们姑且不论，但事实正是，这些流民，已经成了一些人口中的废物。”司璃音阐述着这个事实。

　　“嗯。”万俟凛轻轻点头，也算是应了。

　　他如今是监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论他自己究竟想不想承认，都必须明白的是，的确，京都城外聚居的流民，已经给京都原本的秩序和安全带来了极大的隐患。他是当权者，所以想得必须比其他人远一点。

　　万俟凛厌恶有关皇位的明争暗斗，是一方面；可另一方面，他既然已成为监国，接受了西夜上上下下所有百姓的供养――在其位谋其事――万俟凛的确不可能袖手旁观。

　　尽管这些流民，已成为他们口中的“废”。可此“废”非彼“废”，只要存着一口气在，便是一条命。一个国家便由许许多多这样一口气的一条命组成。所以因为万俟凛自己强烈的责任心，便使他无法放弃他们。

　　“阿音是想，将这些人……”万俟凛沉吟着，看了司璃音一眼，只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普通的变废为宝很不容易，充其量只能到变为“不废”的地步。

　　”司璃音沉沉说道：“可是这次要变的是人，结果虽不可预见，但应该会极好。因为人不同于无意识的物件，他们有意识，所以不可能就地被改造，最重要的是，人会反思自己，所以无论如何，都会越变越好。”

　　万俟凛眉头舒展，说道：“阿音，你说的的确不错。”

　　“可大多时候，我们极有可能等不到他们变好的时候。正因为是人，所以才难以被改造，偏偏我们又必须需要急剧见效的效率。”

　　司璃音皱眉。

　　万俟凛抬眼怕，看着司璃音，轻轻说道：“阿音，你这‘变废为宝’的法子，我何尝没有想到过？”

　　“只是流民始终是流民，若我下令大力扶助他们，若他们仍是需要旁的人来伸手……”万俟凛神情冷峻，只说道：“阿音，我如今没有这样的闲心，也没有这样的精力，去等这些人真正成了‘宝’。流民之所以是流民，是有原因的。”

　　司璃音本不是个多愁善感，怨天尤人的人。可巧万俟凛说这话，却叫她骨子里的反抗因子，忽的活跃起来。

　　“流亡不过是因为天灾人祸。天灾人祸，纵使再有本事，又如何能避免呢？再道，难道流民，是因为他们自己的不当，才落得如此下场的吗？”

　　司璃音说道。

　　见着万俟凛看向她的诧异神色，司璃音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强烈了些。

　　她缓了下来，再说道：“我不是刻意反驳你。只是，真的不要试一试吗？流民，却也是这西夜的子民，他们抛家，却并未去国啊。”

　　万俟凛定定看着司璃音，忽的唇角一弯，说道：“没想到阿音有了身孕，竟也会变得感同身受。”

　　司璃音抿嘴。这可不是感同身受，不过换在以前，心狠手辣的她，只怕死的人不够多，怎又会这种话出来？

　　“不过是……”司璃音轻叹了一声，“不过是这些人，白太医都曾经那么用力地救治过……”

　　如今白温言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白温初的到来，带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司璃音虽已是铁石心肠，但也忌讳欠人。而如今，她却不得不承认，她欠着的，也许是，白温言的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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