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璃音轻轻说着：“听着，我如果知道你是为了死。我当初不会让沈兴救你一命。”

　　“总归是要死的。我还不如让你当时就那样算了，我至少不会再欠你一条命。”

　　司璃音说到这儿，神情倦倦的：“你知道，我最烦欠别人东西。”

　　“一条命，我还不起。”

　　冰璃馆扫院的杂役董游被司璃音叫到了正屋里伺候。

　　其他杂役都羡慕他。

　　董游刚来不过几天，却能被叫到屋里伺候。

　　屋里伺候多好呀。只用偶尔时候端茶递水和更长时间站着跟个木头人，比赶大清早起来扫院子里的雪舒服多了。

　　不过杂役们多是羡慕，却很少嫉妒。因为经过司璃音忽然将刚受了罚的萧风提升为管事一事之后，所有人对这位主子，都是抱着有爱有恨的态度了。

　　虽然见别人升官眼馋，但依着这主子喜怒无常，随意发挥的性子。万一哪天自己就升上去了呢？

　　所以他们又爱又恨。

　　董游被司璃音推着进屋的时候，神情很不好。

　　他压低声音对司璃音说道：“你疯了呀，不是说了么？你就当不认识我。”

　　司璃音静静道：“我的确不认识你。可……董游是吧？我现在是你的主子。”

　　董游满脸黑线，却又哑口无言。

　　末了，他看见司璃音房里，榻上被蒙着眼睛的呼峪。

　　“还有其他人？！”董游惊叫着，撒腿就要走，“不行不行，我得走。”

　　司璃音将他死拽着，好歹是拉了回来。

　　“你没看见他眼睛蒙着吗，他看不见你的。”

　　董游苦笑道：“可他那体格，一看就是练家子。练家子找人，都是不必用眼睛看的。”

　　“更何况，”董游叹口气，看着司璃音无奈道：“你方才已经当着他的面说出我的名字了。”

　　司璃音后知后觉地捂住嘴。

　　但很快她摇头：“没事，他是我的人。他很放心的。”

　　董游仍是犹犹豫豫的模样：“有关我的事情，按理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是这里只有你一人医术最高。”司璃音说道：“他中了毒，我甚至想，这毒是不是和你们白家也有关系。”

　　“什么意思？”董游一下来了精神，说道：“你发现潜藏的人了？”

　　司璃音点头，“仅仅是些猜测。虽说猜测很可笑，但总比万般没有的好。”

　　“你快救治他吧。”

　　司璃音有意卖关子，董游无奈，也只得点头。

　　“好吧。”

　　“我去外面守着。”司璃音又踱步到床边，对着呼峪轻轻说着：“你不用担心。他，是很可靠的人。”

　　呼峪静静的，脸色白得如纸，却是宛如死人的模样。

　　司璃音便站起来，对靠近的董游说道：“他已经遁死了。绝不会再打扰你。”

　　司璃音坐在门槛上，看着雪下大又下小。

　　“小姐。”笼花走过来，给司璃音披上一件厚厚的披风，再担心地说着：“外面风大，奴婢扶您进屋吧。”

　　“不用了，笼花。”司璃音却反手拉住笼花，让她也坐了下来。

　　司璃音说道：“外面虽冷，可看风吹雪飘，倒比屋里干坐着有意思。”

　　笼花看着眼前漂亮的主子，雪地里她分明就是一个仙子，下落凡间的仙子。笼花坐在她身边，生出了自卑的情绪来。

　　笼花叹口气：“小姐，奴婢是担心您身子。”

　　“我身子挺好。”司璃音淡淡笑着，说道：“笼花，陪我看看雪吧。好多年，咱们都没看过雪了。”

　　董游自里间出来，天已快黑了。

　　笼花早去了厨房后面看着，司璃音等在外间，见董游额间全是薄汗。

　　“喏。”司璃音将帕子递给他，“擦擦汗。”

　　“多谢。”董游接过，擦了汗，又看了司璃音一眼。

　　“他没事了。”

　　司璃音笑：“果真？”

　　董游点头，又道：“有句话我现在才想起来问。你自己的卧榻上，平白躺着个男人，我不清不楚给你救了。日后若王爷问起来……”

　　“王爷不会问起来。”司璃音斩钉截铁地打断董游的话。

　　董游看她一眼，末了，叹一声。

　　“让他再睡一会儿，之后伙食好一点，不过几天便能恢复如初。”

　　司璃音谨慎地点头。

　　“夫人。”董游却忽然又说道，“我已不知是喜是忧。”

　　“怎么？”司璃音不解。

　　“那毒，我没有见过。我同言弟一样，我们这一辈，本是学医的。可那毒，用白家的医术居然可以解。”董游悠悠说着。

　　司璃音轻轻说道：“白家医术天下无双，解别家的毒也未尝不可。”

　　“可如果是非白家的药才能解毒不可呢？”

　　董游反问。

　　两人都怔住。

　　最终司璃音静静说道：“他的毒，是来自冥崖楼六堂医堂的毒；下毒的人和你同姓，也姓白。”

　　“叫白垣。”

　　“他之前用毒，也害死了王府一名妾氏。”

　　司璃音表面上现在可以轻描淡写说出“妾氏”两字了。

　　董游想了一会儿，再道：“我想起来了。之前族中叔公说过，前几辈中有一个人叛离了昌山。”

　　司璃音疑惑：“他为什么要叛离？”

　　“因为族规。”

　　父医子毒。爷授孙传。

　　医毒同宗，不同一人。

　　“他本是学毒，却又央求他父亲教了他医。后被发现，他父亲自愿受了族刑，跳下了昌山后崖。而他却叛逃。”

　　“当个人的欲望与祖先的规矩相违背时，他便选择了个人。如此看来，祖宗果然是对了。”

　　董游喟然叹道：“当医毒同人的时候，欲望终是难以抑制，于是医毒，都成了他们手里的工具，却不是治病救人的工具……昌山的医术、毒术，竟都被他们用来草芥人命。”

　　司璃音担心地却是另一件事：“如你所说，昌山弟子所有都是只会医不会毒，或是只会毒不会医。如此，怕是难以对付那冥崖楼里那医毒精通的医堂了。”

　　董游摇头：“医毒精通？那人已经出走这么多年了。昌山白家发展到今天，靠得不是祖宗留下的药方和毒方。”

　　“我单凭医术，就已足够对付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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