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县尉无动于衷，他剿了那么多窝山匪，说得比这些人凄惨的匪徒多了去了，还不是一个个手上沾了好几条人命。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些人真的能约束好自己，隐龙山也是国有山地，他们这帮逃民私自占据山头，开辟荒地，得到了收成却一文钱税都不交，要是其他百姓也效仿他们，殷国岂不是国不成国！

　　宋大人是个好官，他可不希望他老人家一时心软，葬送了自己的官途。

　　“大人，隐龙寨不除，我们怎么跟百姓交代？只要哭一哭求一求就能占山为王，既不用纳税也不用服役，那谁还老老实实呆在原籍啊，干脆都当逃民算了。”

　　李县尉一语中的，宋云山陷入了沉思，的确，这个口子一开，影响极其恶劣，百姓本来就勉力支撑，若是知道有人占山为王也没被追究责任，出逃的人肯定更多。

　　虽然他想给姜丽华几分薄面，也想看隐龙寨经营下去会是什么模样，但若是这样做会让民间大乱，隐龙寨绝对不能留。

　　姜丽华心里叹了口气，官府果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她那么积极地建言献策，又是杂交水稻，又是桑基鱼塘，不就是希望宋云山看在她这么多贡献份上，对隐龙寨网开一面吗。

　　没想到这位县尉大人拎得这么清，一出手就直击要害，赋税和徭役是一个国家的根基，隐龙寨若是没被发现，还能当个世外桃源，被发现了，那肯定是要接受官府管辖的。

　　不等宋云山做出决定，她便道：“李大人言之有理，身为殷国百姓，都应该遵纪守法，做个安分守己的公民，我们隐龙寨的人都是殷国一份子，自然不会有别的想法，该纳的税，该服的役，我们都会做，只求大人把我们当成一个新建的村子，允许我们居住生活在这里。”

　　她这话一出，有不少寨民变了脸色，他们正是受不了苛捐杂税猛吏才逃来这里的，好不容易过了几个月逍遥快活的日子，姜丽华居然说可以纳税服役，那跟留在以前的村里有什么区别？

　　这么做的话，他们还得继续逃。

　　然而，李县尉还是断然否决：“不行！如果真的愿意遵纪守法，那就回原籍去，在这里搞个村子算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欠了衙门的钱，以为躲在这里就可以不用还贷了吗！”

　　“钱的事好说，只要大人宽限两三个月，我保证所有人都能将他们的贷款还上。大人若是赶他们回乡，他们反而挣不到钱还贷。”姜丽华回道。

　　李县尉冷冷地看着她：“之前不还说你们人人平等，现在你倒是能替他们做主了？他们在这里都是给你当长工的？”

　　“如果这样看起来更合法的话，您这么理解也行。”

　　“哼，连你自己都是个没有土地的逃民，还雇人当长工，你知道逃民是什么罪名吗，一人出逃，全家流放边疆！”

　　有人小声嘀咕了句：“留在原籍跟流放边疆也没什么区别，都得饿死。”

　　姜丽华叹息：“大人，您让我们返回原籍，又不给土地我们耕种，还要我们纳税服役，这不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吗？”

　　就是想卖身为奴，也不一定有人买啊，而且正规买卖的奴才都要到衙门登记，要纳税的，很多不想出这笔钱的，私下就买卖了，这种奴才是黑户口，死了官府也追究不了。

　　再者，就算是登记过的奴才，也没有人权可言，还不是主家要你死你就死，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应付过去。

　　所以那些被赋税和徭役逼得受不了的百姓才会宁愿当逃民也不卖身。

　　“跟我们一样迫于无奈当逃民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就是被遣返原籍，也还会出逃，所以重要的不是赶人，而是如何让人安顿下来，我们建立隐龙寨的时候也只是为了让大家吃饱穿暖，不至于饿死冻死，没想过要长久维持寨子。”

　　“目前我们已经摸索出一点经验来了，但还不能大规模推广，所以我建议，大人不妨当我们是试验村，一起探索如何提高农业生产，提升经济效益，总结一点办法，让更多百姓受益，我们老百姓其实很容易满足，只要有点田地，能靠双手双脚活下去，就决不闹事。”

　　“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搞出了个天下第一村呢。”

　　呵，还天下第一村，你知道天下有几个国家吗！李县尉冷笑，他带了三百人来剿匪，若是匪徒毫发无损还得到衙门承认，得以保存下来，隐龙寨立刻就能成为天下第一寨——第一个受官府庇护的匪寨。

　　他们昌明县也会成为天下第一县——第一个包庇匪帮的县城。

　　可他没想到的是，宋大人居然真被这个小丫头成功忽悠了：“你的提议不错，我们可以试验一下，搞好隐龙寨也能造福其他百姓……”

　　“大人！”

　　宋云山抬手往下压了压，“李大人，你不用着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任隐龙寨肯定不合适，你看这么做行不行，留一部分衙差在这里监督，我再安排灏然常驻此地，察看隐龙寨的生产，定期回衙门汇报。”

　　李县尉：“大人，知人知面不知心，您别看隐龙寨的人可怜，就觉得他们心善啊，万一小宋大人有个三长两短……”

　　“那就当他为国捐躯吧。”

　　李县尉：“……”

　　宋云山都狠得下心把亲孙子往狼窝里塞，他还能说什么，早点遣返和晚点遣返没差别，反正衙门大牢已经满员了，就在这里就地关押也不是不可以。

　　他便留了二十个衙差在这里，原本想留五十个的，宋云山说没必要，衙门那边也需要人手，不能把人力都耗在隐龙寨这里。

　　宋灏然已经在院子里踱了好几个时辰步了，衙门今天先是被韩天琦打砸了一番，随后祖父又被姜丽华的姐姐给掳走了，掳去哪他都不知道，衙差找到半夜一点头绪都没有，他怕这事背后有人操纵。

　　等衙门口有动静，他快步走出去，见到自家祖父，才松了一口气，便听他道：“今晚你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去隐龙寨找小华。”

　　“……”隐龙寨是什么地方？小华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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