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丽华在医馆见到宋灏然的时候，人是昏迷不醒的，她把了一下脉，吩咐桂圆：“去买半斤蜂蜜回来。”
“好，我这就去。”
桂圆离开后，姜丽华让倪小立烧了一壶水，等桂圆带着蜂蜜回来，水也煮好了，她倒了小半碗蜂蜜出来，添上水，搅和均匀了，便放着晾凉。
桂圆见姜丽华把他们少爷丢一边，自己慢悠悠地准备蜂蜜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要喝水不能等会再喝吗，先给他们少爷治病呀。
“姜大夫，我家少爷得的什么病啊？”
“低血糖。”
“什么？”桂圆没听明白。
“就是晕厥。”姜丽华回道，“你们少爷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吧。”
“没错！你说得太对了！姜大夫你可得劝劝我们少爷，他这几天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整天忙着挖鱼塘，简直不要命了！”
桂圆跟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宋灏然最近在忙的事情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却原来是“桑基鱼塘”养殖方案惹的祸。
宋云山自从上次听了姜丽华的设想，心里就揣了一团火，一开春他就发了告示，号召村民积极开挖鱼塘，种植桑苗，然而响应的村民却寥寥无几。
最大的原因，自然是如今土匪猖獗，村民连自家那一亩三分地都守不好，没有心思开拓滩涂。
其次就是担心官府这是变相薅羊毛，先打着免税的幌子让他们把鱼塘挖了，等养了鱼种了桑养了蚕，就大肆收税，到头来钱没挣到还赔上人力财力，得不偿失。
还有一层就是这事之前没人干过，鱼养桑、桑养蚕、蚕养鱼听起来是很美好，可要是干了之后发现行不通怎么办？就算行得通，鱼卖不出去，丝也卖不出去，回不了本怎么办？
总而言之，风险太大了，他们宁愿走老路过安稳日子。
宋云山自然不甘心，他想着这些村民不肯参与那是因为看不到甜头，等他们看到了，自然就会加入了。
所以他打算由衙门出钱粮，雇佣百姓开挖鱼塘，先搞个示范。
只是，昌明县衙本来就穷得连衙差的薪俸都快发不出去了，哪里有多余的钱粮拿来挖鱼塘，宋云山唯有自掏腰包，把钱给垫上了。
他本来就是个清官，手头没几个钱，把家底掏空了也不到千两银子，这么点银子，要做改造滩涂这么大工程，必须省着花。
但再省，一文钱也是掰不成两文钱的，负责执行的宋灏然只能从别处下功夫，例如提高开发效率，让工人们少偷懒多干活。
他手头的事务不少，要在衙门和滩涂来回跑，吃饭睡觉都顾不上，还不到一旬功夫，就把自己整晕了。
姜丽华见蜂蜜水凉了不少，给宋灏然扎了两针，好让他醒过来。
宋灏然睁眼醒来，一阵头晕目眩，身上凉飕飕的，感觉冒了冷汗，没等他看清周围环境，桂圆就端着蜂蜜水过来，舀到他唇边。
“少爷，您先喝点水，姜大夫说您喝了会好很多。”
宋灏然手都是抖的，便任由桂圆喂给他喝，喝完整碗蜂蜜水，他果然感觉舒服了很多，心悸没那么厉害了，手不抖了，脑子也没那么晕了，不过肚子还是饿得咕咕叫。
“桂圆，我想吃点东西。”
“少爷，我这就去给你买。”
随后宋灏然从塌上坐起来，对上姜丽华似笑非笑的眼神，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尴尬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他一个成年人，没能照顾好自己，居然饿晕过去，肯定让姜丽华看笑话了。
姜丽华叹了口气：“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宋灏然摇了摇头。
“你别以为饿晕是小事，严重低血糖是会造成癫痫乃至死亡的。你只有好好活着，才能为百姓多做点事，生产模式改革是个漫长的过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转变的，你就是豁出命去也没那么快。”
道理宋灏然都懂，只是一忙起来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唯有应道：“好，我以后会注意的。”
“不止以后，现在就要注意。”
宋灏然苦笑，现在真的耽搁不起啊，桑苗还没种下去呢，春天就快过去了。
姜丽华一看他这脸色，就知道他不会遵医嘱，这种病人她见多了，嘴上应得好好的，但不是这里要紧就是那里重要，一忙起来身体又坏了。
“不就是缺人手嘛，多大的事儿，把你愁成这样。”
宋灏然一怔，问道：“你有办法？”随即想起姜丽华似乎烧出玻璃来了，好像还卖了不少，摇起头来，“不行，那是你们寨子的钱，我们不能借。”
“谁说要借钱给你了，”姜丽华好笑，“就你这种拼命三郎，我怕钱借出去不到一个月你命就没了，连个还钱的人都没有。我有个点子，你要是觉得可行，就试试。”
宋灏然精神一震，迫不及待问道：“快说来听听。”
姜丽华却卖了个关子，“你先吃午饭吧。”
等宋灏然耐着性子吃完了桂圆带回来的饭菜，姜丽华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宋灏然越听眼睛越亮，看姜丽华的眼神就跟财迷看到金子一样。
这一瞬间，他跟他祖父曾经的想法重合了。
“小华，你要是来我们衙门多好。”
他们衙门缺的，正是姜丽华这样足智多谋的师爷啊，他苦思冥想想不出来的解决方案，姜丽华一听就找到对策了，真是自愧弗如。
“不了，我觉得多一个大夫比多一个师爷要好。”
宋灏然也就说说而已，姜丽华真要去衙门，他还觉得屈才呢，她什么都会，随便弄个山寨都非同凡响，不过他打定主意，以后遇事要多请教请教她。
带着姜丽华开的药方离开医馆后，宋灏然马不停蹄地赶回衙门，把事情安排下去，然后满怀期待地等着结果。
……
几天后，昌明县东郊滩涂上。
“孔二拐，别挖了，到点吃饭了，你还不走。”
“马上就来！”
孔二拐虽是这么说，手上锄头却没停，依然一锄一锄地挖泥。
他天生就是个拐子，左腿走路不大利索，因为排行老二，别人就孔二拐孔二拐地叫，久而久之就成了他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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