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急了，“六皇子什么意思？”

　　他起身踉踉跄跄向我走来。

　　我顺手就去摸衣裳袖子里的金针……咦？没有……

　　对了，这不是我的衣裳！我暗自恼怒，牙根儿痒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到我面前。

　　我步步后退，他就步步紧逼，一直把我逼到门框上，背都挤上了门框。

　　“你要是再把我衣裳弄湿，我保证废了你！”我咬牙切齿的放狠话，没有针，我就是俎上鱼肉，也就能亮亮毫无杀伤里的獠牙，吓唬吓唬人而已。

　　六皇子抬手按在我头顶的门框上，低着头嗤嗤的笑，“废了我，你不心疼么？”

　　“呸……”他呼出的酒气扑在我脸上，惹得我面颊发烫，腿脚发软。

　　“我如今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将来有一日……”他忽然停下话音，伸出食指勾起我的下巴，吓得我呼吸都停住了，“将来能真正拥有你。”

　　我抬脚猛地在他脚背上一踩，用了我十成十的力气。

　　他浓眉一蹙，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你想做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冷冷问道，浴池里的那一点儿旖旎，因为他这两句话，已经消失殆尽。闪现在我面前的，是前世他利用我，欺骗我，最后一剑杀了我的种种……

　　两世的六皇子反复重叠在一起，我有些分不清自己对他究竟是恨，还是感激。

　　“你真狠。”他晃了晃脚，斜倚在一旁的柱子上，“你不是喜欢父皇的地位吗？你不是喜欢没有人可以欺辱你，你可站的高高的来俯视旁人吗？所以你巴结国师，结交三哥，帮你表姐成为太子良娣……你所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让以往欺辱你的人追悔莫及吗？”

　　他呵呵笑了几声，忽而抬眼，无比认真的看着我。

　　他眼中的醉意是真的，坚决也是真的。

　　“我帮你。”

　　我闻言震了一震，“你帮我干嘛？”

　　“太子并非皇后娘娘亲生，如今他不肯听皇后的娶郭家嫡女为妃，反倒借助乙浑府的势力，削弱皇后外戚之势。皇后已经快要容不下他了。”六皇子的声音很小很轻，但我却一字一句都听的格外清楚，“于一个有野心的女人来说，谁当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握在手中多少大权。”

　　似乎赫然有一道雷，正咔擦劈在了我头上。

　　我僵立在原地，全然忘了反应，只见他的嘴一张一合。

　　“而这，正是我的机会。我答应郭家，娶郭碧玉，郭家助我夺皇位，我把皇后之位留给郭碧玉……阿瑜，待江山稳固，我把天下都捧于你面前，可好？”他微微笑起来，一双眼睛亮如星辰。

　　我真想在给他两耳光，好打醒傻笑的他，奈何他眼中的碎芒莹莹，叫我心软下不了手。

　　“冯皇后连太子都容不下，岂能容的下你？你怎知她不是利用你，好搅合太子与乙浑？她拿你当枪使，回头坐收渔翁之利，扶立她的孙儿为傀儡皇帝，她垂帘听政岂不更是大权在握？”

　　我恨不得上前提着他的耳朵，来叫醒他，“现在太子已经开始防备你，我来，就是太子妃拿我表姐的命威胁我，叫我引诱你去观星阁！初三酉时末，也不知她是不是会布好天罗地网，等你一去就要你的命……”

　　他倚在柱子上，微微闭上眼睛，似乎酒意又上了头。

　　我不由抿住嘴，我跟一个醉鬼说这些，岂不是对牛弹琴？

　　“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可以走了吗？”我垂下视线，恰看见他站着的地方，脚下是一滩水迹。

　　他发梢衣角还正滴答滴答的往下滴着水。

　　我既生气又无奈，跺了跺脚，“你不叫人开门，我就翻窗户了！”

　　他闷声笑了笑，听起来却有几分苦涩，“开门。”

　　他扬声唤道，门应声而开。

　　忽一阵冷风吹进来，我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却听背后又是噗通一声。

　　我告诉自己，别回头别回头别回头……回头一看，六皇子直挺挺倒在地上，双目紧闭，浑身似乎都在瑟瑟发抖。

　　我在心底暗暗怨怪自己，都说了别回头，怎么还要回头去看？见他这副样子，哪里是醉倒？分明是病了！作为一个大夫，我岂能看着他病倒在地，还决然离开？

　　“唉……”我叹了口气，上前观他脸色，查摸他的脉象，又吆喝管家进来，问他六皇子近来有什么不对劲儿。

　　管家一面叫人给六皇子换衣裳，擦水，抬回卧房……一面与我细说，“常常空着肚子就喝酒，饭没吃多少，酒倒是下去了半缸。喝高了就开始打拳耍剑，一身的汗，也不叫人服侍他沐浴更衣，躺在院子里的太湖石上就睡……”

　　我听的脑门儿涨大，铁打的人，也经不起这样的磋磨呀！幸得是六皇子体质非一般人能及，他如今还能活蹦乱跳，若换做是我这样的体质，早没了命了……

　　看着被安顿在榻上上，终于安静下来的六皇子，他紧闭的眼睛，长而眯的睫羽随着呼吸轻颤，刚毅如他，竟也透出一丝脆弱来。

　　他擦干了身体，我没叫人给他穿衣服，只叫套了亵裤，八月末的天，在屋里放了炭盆，我这才开始给他施针。

　　他喝酒伤及肝脾，酒后不宜运气，他却练功打拳使得伤害进一步扩大。大汗淋漓他却倒在冷寒的石头上睡，中气不固，寒邪入侵。我只能在他毛孔大开之时，为他行针，逼出他体内的寒气。

　　人年轻的时候，以为自己的身体好，便不注重细节。岂不知，吃亏受苦都在后头呢，身体欠的债，迟早要身体来还，无人能替代。

　　屋子里热的跟蒸笼似的，门窗我都叫关了，汗顺着我的额角滑入眼中，酸涩之感刺得我眼睛疼。

　　我顾不上抹抹汗，只能挤一挤眼睛，把眼里的汗挤出去。

　　共行了一百多针……待取了最后一针，我简直要累成一坨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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