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父皇，阮夫人身边丫鬟杏儿，已然招供，承认曾给厨娘送药，那药能使人心浮气躁，长久服用易精神狂躁，甚至癫狂发疯……”六皇子话未说完，周围已经是一片哗然。

　　六皇子倒是冷静，等大臣们的议论声渐渐低些了，他又扬声说。

　　“且已经找到这厨娘的小儿子，不过七岁，小儿身上还带有血书一封——”

　　哗！大臣们哄然了，竟然还有血书？

　　我心里也是一惊，不由回头看了厨娘一眼，奈何看她的视线被仵作挡住，我没能看见什么。她先前没有告诉我，她还留的有血书啊？这血书是不是真的？都写了什么？

　　六皇子竟亲自把那封血书带在身上，交给一旁的太监，转呈于圣上。

　　我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了，完全不能离开那封血书。

　　太监将血书抖开，两人扯着展开在圣上面前。

　　布帛很透，隐约能看见暗红的血，透到背面来。我看不清上头都写了什么，却见国师在圣上身边，坦然看着，他看完，远远的望了我一眼。

　　圣上挥手叫人把这封血书交给乙浑。

　　我心里默默的向天祈祷……却见乙浑脸色微变。

　　“一封字都写不全，还乱画有画符的血书，能算什么证据？”

　　“血书不足以解释清楚，还有那孩子的证词。那孩子乃是被人软禁在一处小院子里，一天只有一只胡饼，一碗冷水，饿了好些天了。”六皇子冷冷说道。

　　乙浑不惧，仍旧义正言辞，“一封鬼画符一般的血书，一个黄口小儿的证词，一个满腹嫉恨有偏见的继女……单凭这些，就要给阮夫人定罪吗？我乙浑不服！”

　　“那不如请了阮夫人前来，当面问问清楚？”六皇子笑说。

　　他话音落地，立时有麾下大将拱手上前，以备他随时差遣。

　　“呵！这是诬告！单凭诬告就要带了阮夫人来，丢的是阮家的脸面，也是对我乙家女儿的侮辱！”乙浑冷冷看我一眼，“谁胆敢侮辱我乙家女儿——先从我乙浑的身上踏过去！”

　　我原以为，六皇子带了的这些消息，那封血书，那被救出的孩子，杏儿的认罪……足矣叫我翻身了，我却断然没有想到，乙浑他竟然敢……竟敢在圣上和众臣面前，如此的胡搅蛮缠，蛮不讲理！

　　仵作的验尸结果，也在这会儿出来了。厨娘的尸首被人抬了下去，仵作跪禀，“确是中毒而死，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死者肚腹里尚有毒物……”

　　“这是有人看不惯我乙浑府在平城的地位，看不惯我乙家对朝廷社稷的贡献，嫉妒我乙家得圣上重用呀？”乙浑突然开口说道，“我乙浑府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乃是我一家对圣上忠心耿耿！谁若不服，大可来挑衅我，何需从我妹妹身上下手？欺辱软弱妇人，真叫人不齿！”

　　“乙浑大将军休要偷换概念。小女若非日日活在被害死的阴霾之下，断然不敢来击登闻鼓，不敢来惊动天听！小女不懂朝廷社稷，也不敢嫉妒任何人！小女只愿安生活着，不被人害了性命！”我扬声说道。

　　乙浑眯眼望向我。

　　气氛一时僵滞，空气里都是剑拔弩张的味道。

　　正在这时候，忽然有人呵呵的笑起来，这笑声不高，在这会儿的气氛之下，却叫人汗毛倒立。

　　我猛然抬头，循声看去，只见众人都和我一样，惊讶的看着笑出声来的国师大人。

　　国师瞥了我一眼，又淡然的将视线转向乙浑。

　　“乙浑大将军真是大惊小怪了，阮瑾瑜不过是个刚刚及笄的小丫头，她知道什么叫朝廷社稷？她不过是想活的轻松，不被人算计坑害罢了。”国师声音稳稳当当，语气平淡。

　　我心下一暖，不由远远的向他投去感激的注视。

　　却不防备，国师竟然猛地话音一转，“不过乙大将军也是看惯了沙场，却不知内宅的阴私。内宅里的心机算计，有时比沙场还要复杂。人心难测，或许阮夫人和阮小姐，都是被人给挑唆了呢？”

　　他这话说的……让我禁不住深深一愣，抬眼直直的望向他。

　　我被人挑唆了？呵，挑唆我的人不正是他么！

　　国师一直没看我，却是把视线定定的落在乙浑身上……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他想提醒的人不是乙浑，而是我。

　　圣上不可能因为这一点点小事，就去撼动乙浑在军中、乃至在朝堂的地位。

　　且刚刚乙浑一再强调，自己的忠贞不渝。这话换个角度去想，岂不是威胁之意吗？他在威胁圣上……

　　我若此时不改口，固执己见，只怕乙浑第一个要碾死的人就是我……

　　想透了这些，我立时浑身一冷，如履薄冰，“国师大人这么一说，小女忽然想起来了！”

　　这句话，我不是说出来，几乎是喊出来了。

　　效果奇好——众人的视线都落在我身上，看我一个区区内宅女子，如何在乙浑盛怒之下囫囵收场……

　　“你想起什么来了？”乙浑冷笑一声，“又想起我家妹子害你的事儿了？”

　　“母亲没有儿子。”我刚说了一句，周围一片吸气声。这是乙氏的软肋，她身边只有一个收养的“养女”阮诗晴，魏国女人生不出儿子来，是要被人耻笑的，“但母亲准了她的陪嫁丫鬟服侍我爹爹，得一子，记在母亲名下，谓为嫡子。”

　　乙浑眯紧了眼睛，眸中冷色如毒蛇，正朝我吐着芯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女在想，倘若小女身为先夫人所留嫡女，与如今的阮夫人争执起来，相互怀疑以至你死我活，到最后谁会得利。”

　　我逼着自己不要退缩，不要畏惧，直直的迎着乙浑的视线。

　　乙浑长期征战，皮肤乃是古铜色，映着阳光微微发亮，他眯眼看着我，眼中精光乍现。

　　我在妥协，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受这个妥协。现如今的局面，自然是各退一步比较好。但我不了解他的秉性，不知他甘不甘心在圣上面前收敛。

　　“呵……没有嫡子的夫人，生养儿子的姨娘……”乙浑呵呵的笑起来，“启禀圣上！臣以为，阮小姐所言有理，不如审问那倒药渣的丫鬟，看看究竟是谁指使她！”

　　我心里骤然一松，险些萎顿在地。

　　乙浑接受我的妥协了——他愿意把这事儿推给姨娘。

　　谋害我的锅，让姨娘替乙氏背了……虽然乙氏得以保全，但我也不是全无收获。靠着今日击登闻鼓就扳倒乙氏？我从没这么想过，即便我再天真，也知道这不可能。

　　但我虽冒死，却还是一步一步的接近了自己的目标。

　　“奴婢……奴婢杏儿！叩、叩见圣上。”杏儿被六皇子的人带了上来。

　　她浑身轻颤的厉害，瞧见我，瞧见厨娘适才躺过的地上还留有一滩血迹，她脸色煞白，几乎跪不住，如一滩泥一般，软在地上。

　　“杏儿，你是谁的丫鬟？”这话原本该审案的国相问。

　　可乙浑不管那些，他在国相之前骤然开口。

　　杏儿抖了一抖，颤巍巍抬头看了眼乙浑的脸色，仓惶的低下头去，“婢子是……是夫人房中的大丫鬟……”

　　“据闻，你承认自己下毒害得阮府长女身边嬷嬷发疯？”乙浑问道。

　　杏儿一时间抖如筛糠，汗如雨下，“是……不是……婢子……”

　　“究竟是？还是不是？”乙浑骤然一喝。

　　眼见杏儿几乎吓得肝胆欲裂，“是是是……是婢子，可婢子也是受人指使……”

　　她脸上是一道道水痕，有泪，有汗，交汇在一起。

　　“可是有儿子那姨娘指使你？”乙浑问道。

　　周围的大臣们一片质疑之声，他这是当众诱供呀！圣上还在后头坐着呢，他就敢诱供……

　　乙浑抬头，目光扫去，那些出声质疑的大臣们，立即闭嘴，一个个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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