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对不对？”周嫣然泪眼婆娑地直直盯着明锦，“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要假扮成明衍，让她以为他真的抛弃了自己？

　　如果明衍还在，他绝对不会这样绝情跟自己分手的。

　　绝对不会。

　　周嫣然的质问让闻人烨把目光落到了明锦身上。

　　若说他刚开始只是猜测，那么此刻，他已经可以肯定自己最初遇到的明衍原来就是明锦了。他想起那日不小心在明记绣坊睡着时醒来看见明衍的目光，那双幽深的眸子里闪过奇异的光芒。

　　明锦就是明衍，明衍就是明锦。

　　那么明锦其实也是喜欢自己的？

　　明锦不知道闻人烨这会儿已经把她的秘密猜透，她看着流泪的周嫣然也开口了：“你应该去问你的父兄，为什么要害死我哥哥？！”

　　明锦虽然知道一切跟周嫣然无关，也曾想过对她狠心，让她离开周家。就这这一切都不涉及到她身上，然而此刻听到她的质问后，她才发现其实自己还是怪她的。

　　如果，没有周嫣然和哥哥在一起，或许周祁阳也不会对哥哥下毒手。

　　明锦的话像针一样扎进了周嫣然的心里。

　　她忍不住踉跄后退了一步。

　　是啊，她是害死明衍凶手的家人，而明锦才是失去明衍痛苦的妹妹。

　　可是，失去明衍，她也很难受。

　　却因为凶手是她的家人，所以，她才难受也没有资格了？

　　“锦儿，我们走吧。”明海看着明锦说，他不想看见周家的人。

　　“好。”明锦点头，扶着明海从周嫣然的身边走过去。

　　周嫣然停留在原地，低着头，心里却空了很大一个缺口。

　　她该怎么办？

　　父兄害死了她所爱的人，但是她不能去怪他们，因为他们是她最亲的家人；可是她又无法做到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周嫣然转身，茫然地随着人走了。

　　“她也是个可怜人。”在路上，明海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周嫣然刚才的模样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怜，夹在爱人与亲人之间的血仇，她可能比任何人都不好受。

　　明海没作声。

　　这一场仇恨，最可怜的是失去了性命的哥哥，还有他们这些家人。

　　“爹，娘那里，您准备怎么办？”想到回去就要把哥哥从密室的冰棺里接出来，后续自然是要办葬礼送哥哥入土为安。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总不能再继续瞒着母亲吧。

　　而且，明锦有些担心娘亲万一自己从别处听到了风声后，必然会更加的接受不了。

　　明海听女儿提起妻子，他的背也弯了。

　　是啊，妻子要怎么办呢？

　　明海突然有些后悔，妻子嫁进明家前是被娘家人娇宠的富家小姐；嫁进明家后，自己也一直宠着她，这才养成了她几十年如一日的纯真，承受不起太多的打击。现在她要是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死了，她还被瞒了这么久，那结果……

　　闻人烨一直默默跟在他们身边，他收敛了气势，倒是如同寻常男子这般。听到父女俩的话后，他也想起明夫人那爽朗、纯真如少女般的性子。

　　闻人烨想着这样一个妇人因为失去了儿子可能变得悲伤痴傻或者声嘶力竭的疯狂，他就觉得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伯父、锦儿妹妹，我冒昧问一句。”

　　闻人烨突然插嘴，让明海父女一愣。他们真是太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了，居然都忘了身边还跟着闻人烨。

　　不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也知道闻人烨的确人不错。而且现在事情都袒露了，也不怕他再多知道什么。

　　“王爷有话请讲。”明海看着闻人烨说。

　　明锦也看着他。

　　“我想问问，你们是想伯母一直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现在的样子下去？还是让她知道，但是或许因为此事改变呢？”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海拧起了眉头。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想伯母一直什么都不知道，光把她回避在事情之外是没用了。不如彻底地改变她的记忆。”闻人烨接口道，“当然，如果你们想让她接受事实，那前面的话就可以直接无视了。”

　　“你的意思是用药？”明锦听懂了闻人烨的意思了，他是说如果他们父女想让母亲继续保持现在的状态下去，可以用药物。

　　闻人烨看着她，说：“看你们的选择。”

　　他话一落，明海父女俩就沉默了。

　　这是一个痛苦的选择。

　　他们自然希望妻子（母亲）健康康康、开开心心的，但是用药去欺骗她。他们真的觉得有些难下手，只是如果让她接受现实，那后果……

　　闻人烨也知道父女俩的纠结，他把两人送到明府门口后说：“我就不进去了，伯父与锦儿妹妹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就让人送信过来。”

　　闻人烨说着，深深地看了一眼明锦。

　　明锦回避着他的目光，她知道闻人烨肯定是猜出来了自己可能是他接触最多的那个明衍，但是她现在没心情跟他解释什么。

　　“多谢王爷了！”明海又道。

　　闻人烨点了点头，带着玄衣走了。

　　明海父女回到明府的时候，府里的下人已经知道自家少爷被周家人害死的事儿。管家福伯在看到他们后，也是一脸的伤心。若不是周家父子判刑的消息传来，他都不敢相信之前在府里的少爷居然是假的。

　　“老爷、小姐……”福伯领着下人上前，“你们要节哀顺变！”

　　下人们心里也很难受，明家的几位主子对待下人一向宽和，尤其少爷明衍又是一个温和、亲切的少年，想着这么好的少年被人害死了，他们也把周家恨到骨子里了。

　　明海看着他们勉强笑笑，然后对管家说：“福伯，让人把家里亮色的东西都收了吧。把白帆挂起来，准备少爷的后事。”

　　“是。老、老奴这就安排。”福伯答着，也是含泪的样子。

　　明海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福伯摇了摇头，问明海：“老爷，那少爷的，少爷在哪儿呢？”福伯想问少爷的尸体在哪里？结果话出口了又硬生生改了口。

　　“衍儿他一直在他院子里。”明海说，“我一会儿就把他接出来。”

　　福伯点头，顿了下又问，“那夫人那里？”

　　他们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夫人会突然离开家。那一定是因为老爷他们都瞒着夫人，怕她受不了打击吧。毕竟他们以为少爷刚受伤那会儿，夫人就差点吓出毛病来。

　　福伯的问题正是明海父女这会儿头痛的地方。

　　“夫人那里再等等吧。”

　　想不出结果，明海只能先拖着。

　　……

　　明锦和明海，带着明东进入了明衍院子里的密室里。这个密室不是明家修建的，而是这幢房子以前就有了。

　　明海上一辈买下的这幢院子，后来在整理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密室。明家主子也没有把消息外泄，而是把这个密室保留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明海没想到，有一天，他却用在了儿子身上。

　　点燃了密室里的壁灯，明衍就静静地躺在放置在密室角落的冰棺里。周围用桶子装着一些冰，维持着密室里的低温度。

　　明海父女上前，隔着透明的冰棺看着里面的儿子（哥哥）。

　　明衍闭着眼，脸上还带着被发现时的伤痕。双手平放在身体的两侧，宛如睡着了一般。

　　明海伸出手隔着冰棺抚在儿子脸上，一个男人再度红了眼眶。

　　明锦也是眼水一下子夺眶而出。

　　这张脸明明与自己一样，可是他将永久沉寂在地底下了。

　　周家、周家，为什么报了仇，心里的恨还是一点也没有消失？

　　“哥，我和爹来接你出去了！”明锦也弯下了腰伸手放在了冰棺上，隔冰棺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她泣声道，“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

　　对不起，让你没办法继续陪着我们。

　　“少爷……”明东也在旁边哭着抹眼泪。

　　过了很久，明海才抹去了眼泪，哽咽道：“让人进来把冰棺抬出去吧。”

　　“是。”明东哭着点头，转身去了院外。

　　很快，就有三四带着绳索、扁担的小厮跟着明东进来了。

　　四个小厮乍进密室还有些惊，等看到躺在冰棺里犹如睡着的少爷，小厮们也跟着红了眼睛。少爷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主子，为什么好人总是不长命呢？

　　“把少爷抬出去吧。”明海背着他们挥了挥手，他不想让下人看到他此刻泪流满面的样子。

　　“是。”小厮们在明东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把绳索套到了冰棺上面。然后用力把冰棺往外抬了出去。

　　明海背对着站了一会儿，然后回头说：“走吧。”

　　明锦点了点头，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在院子里，各处都挂上了白帆，下人们也戴上了白色孝袖、孝巾，整个明府都沉浸在了一片悲伤的白色里。

　　灵堂已设好奠帷，明海让人把冰棺放到了已经整理好的停灵房间。

　　因为近日天气太热，而明衍已经在冰棺里待了这么些月日。明海不敢让人把他从冰棺移到木棺，怕会毁坏他的尸身。

　　只是隔着冰棺，他却觉得自己欠儿子太多了。

　　“老爷，是不是现在就把贴子发出去？”福伯赶到停灵房见过了身亡的少主子后，抹着眼泪问明海。

　　灵堂布置好了，接下来就是讣告了。要通知明家的亲朋好友明衍已逝，告知他们凭吊的日子，请他们前来吊丧。

　　“去吧。”明海说，他看着冰棺里的儿子，想着过几日就真的要看不见他了，一时又悲从中来。

　　之前，他和明锦就秘密让人做好了牌位。也找好了风水先生选好了墓地，做好了墓碑。现在就算再舍不得，也不能留住儿子。

　　“是。”福伯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那夫人那边怎么办？”

　　明夫人肖玉兰去的地方正是明家的远方亲戚家，现在明衍的葬事要办起来。那远方亲戚家自然也是要通知的，那肖玉兰势必就会知道。

　　选择，已经容不得明海父女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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