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可闻的冷血动物游走吐信声音,在深夜里让人格外胆寒。本该见怪不怪,独孤慕语还是难以抑制心头的厌恶。
此时它们正吐着信子在她的脚边游走,她叹了口气无奈地道:“舞莲,把你的心肝们叫回去,否则我就把它们拿给老赵下酒。”
“他敢!”舞莲从粗大的圆柱后钻出来忿忿地说道,手上还缠着一条白腻的蛇,只见她招了招手地上盘踞的蛇虫纷纷遁入了黑夜里。
目睹了一切的老赵腾地从树上跳下来,一手把酒壶往腰间别去,笑嘻嘻地躬着身子道:“不敢不敢,那些个玩意儿可都是老祖宗的心血。”
“喝!醉不死你,下去!”舞莲冷冷地睨了一眼老赵呵斥道。
在老赵这儿,舞莲的话就是金科玉律,说时迟那时快,老赵哧溜一声地溜走了。
舞莲移着步子朝她走来,一袭绛色曳地罗裙,像是浸在鲜血一般艳红。及腰长发未绾起,如墨一般扑泄而下。苍白的脸掩在黑发间,大红和大黑契合,显得娇小的人格外妖艳和鬼魅。若说她是吸血的鬼魅,独孤慕语也是信的。
舞莲纤纤玉指滑过白腻的蛇身,娇小的红唇噙着冷冷的笑意道:“怎么,看得这样痴?”
“没什么,只是从未见过你着红衣,觉得格外娇美。”独孤慕语淡淡地答道。
“是吗?红衣美则美矣,却妖艳了些,你却是个例。”舞莲低笑着,玉指轻轻滑过她的衣襟媚声道:“独你着红衣最是不同,魅而不妖,美而不俗。”
独孤慕语素来厌恶旁人的亲近,独魏文琰外,舞莲自不能免俗。舞莲柔软的手滑过她的衣襟,并未触及体肤,却似有蛇虫爬过,极其让人恶寒。
见她僵直了身子往后缩,舞莲唇边的笑意愈浓:“想必,只有你,才能让他如此倾心。也只有他,能让你念念不忘。你们两个,像极了。”
舞莲突然发出了尖锐的笑声,玉指忽而移至她的耳后,猛得撕下了她的面具。“哈哈哈!便是我描得再美,假的终究是假的,都抵不得你这张脸的万分之一。”
舞莲的蛮力扯痛了娇嫩的肌肤,独孤慕语吃痛地捂住脸道:“你知道了?”
舞莲低笑着反问道:“这句话不是该我问你才是吗,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穆亲王妃,是我!”她气定神闲地答道。
舞莲并未感到震惊,瞒是瞒不住的,她迟早会知道。舞莲略微迟疑了片刻后道:“五年,足以改变一切,你就这么确信,是他。”
“是!”她坚定地答道。
“这世间多的是你们这样的痴情人,但又有几人得圆满,能够相守,相爱一世。多的是得之,弃之厌之。求之不得的才会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挂念一生。”
“我甘之如饴,即便岁月蹉跎,人心会变,至少眼前是值得的。”
舞莲定定地看着她低笑不语,忽而微风四起,披散的一头青丝随风飘起,更添了几分妖媚。
方才她的脸掩在发间,这时独孤慕语隐隐看到了她眼尾的细纹。眼前的一幕令独孤慕语震惊不已:“这,你怎么了?”
相处五载,反倒是岁月蹉跎了她,独孤慕语鬓边竟生出了华发。而舞莲的脸从未变过,永远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今日,近了看才察觉她似乎一夕间老了许多。
“我老了是吗?”舞莲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十指微颤地抚上眼尾。“我又能怎么了,不过是精气用完了。”
“那你,无计可施了吗?”
“若是无计可施,老太婆我如何拾得少年模样。”舞莲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神忽而变得阴沉无比:“精气,自然是从活人身上寻得的。”
“给你。”独孤慕语并未露出恐惧的神色,反还把手伸到她的面前。
机敏如舞莲,即便她故作镇定,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舞莲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唇边的笑也阴冷无比,掌心的手臂渐渐变得僵硬冰冷。
舞莲低笑了一声放开她的手:“分明害怕的紧,偏还要故作镇定,万一我把你吸干了你要如何!”
独孤慕语愣愣地收回僵着的手道:“你不会,你若要做一早便做了,我想躲也躲不了。既然你要,我就给你,我还有一双儿女,你会适可而止的。”
“你这副样子,可怜巴巴的,旁人还以为我老太婆怎么你了。放心,现在我不要。”舞莲拢了拢头发,白皙的小脸顿时被遮住了两分。
“因为我以前从你这取过。”舞莲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模样,每当舞莲这样看着她,她都免不了打个寒颤。
舞莲说罢拢了拢衣襟走入了长廊里,如鬼魅一般的身影慢慢移动。独孤慕语怔怔地立在原地看着,突然追上,在她身后几步时停住了脚:“舞莲,我过去的事你知道多少?”
“全部!”舞莲停住了脚,妖媚的声音飘在空中。
即便如此她又能怎样呢,舞莲半个字也不会向她吐露,独孤慕语不过是求个安心罢了。
她断断没有想到的是,魏文琰那夜来此后竟再未出现过。那么大一个人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了无踪迹可循。
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那日的天香居移匾易主了,由里到外地拆了个遍。这生意红火的酒楼怎么说卖就卖了,就像人一样,说走就走了,连个信都不留。
独孤慕语缩在绸缎庄后头的小屋子里,手中毛笔的墨汁已滴了满纸,留下漆黑湿濡的一片。
这时赶马的小伙急匆匆地跑进来,气都未喘匀就道:“夫人,少爷和小姐不见了,连带着叶大娘都没了踪影。”
“什么!你可都寻仔细了!”他这话将她吓得不轻。
“那个村庄我都寻了遍,问了村子里的人,纷纷说是前日来了一队官兵,把少爷和小姐带走了。如今可怎么是好啊!”那小伙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神色也异常紧张。
“住处可有留下什么踪迹?”
“并无,少爷和小姐的衣物一应都带走了,村子里人说那日并未听到孩子啼哭声。”
“那就好,那就好。”独孤慕语顿时舒了一口气,至少带走孩子的人不会伤及他们性命,叶大娘也在那就有人照料着,一切都不是太糟糕。
那小伙却看不懂了,这孩子丢了为娘的怎么还说好。“夫人,那如今该怎么办?”
“去找!将那日见到的人都盘问个遍,那队官兵是什么人,往哪去了,带上所有人赶紧去。”
那小伙应声急急忙忙地往外去了。
独孤慕语把账簿锁好后才往府里赶去,当她急匆匆地赶回时却不见老赵身影。她一时也顾不得太多,边走唤着舞莲。
“舞莲,舞莲!孩子不见了!”
当她推开舞莲房门时空无一人,置在床头的匣子没了。是啊,那日她说没来精气,她这是又远游去了。
独孤慕语顿感手足无措,无力地蹲坐在空荡荡的房里。她如何刚强,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被人抽了软肋,任凭她如何强撑也深感无力。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随后一双绣着兽云纹的靴停在了她的眼前。
“许久未见,你不进反退了。若我是来取你性命,你迟疑发愣这许久功夫足够你死十回了。”极其妖媚的声音自头上传来。
这声音,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人了,到底是逃不掉了。独孤慕语木木地抬起眼往上看去,来人着一袭极尽奢华的锦袍,腰系犀角带,佩以墨玉。那张勾魂凤眼微眯着,唇边挂着冷冷的笑。
当她全然抬起头时,禤逸忽然瞪大了眼,近乎愤怒地道:“独孤慕语,难怪,五年了,我都找不到你。”
“太师寻我做什么,你我各有家室,井水不犯河水。”独孤慕语敛下眸子冷冷地道。
“井水不犯河水?慕语,五载光阴你还是学不乖。”
看到禤逸这一刻她就什么都明白了:“是你!稚子无辜,禤逸,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必扯上孩子。”
“你不说我都忘了,你怀胎十月的孩子去了哪了?”禤逸若有所思地说着,唇边的笑意愈甚。
不是禤逸!那,那还能是谁?她越想越心慌。这时禤逸的手已径直地往她的耳后触去,她本能地躲开,禤逸蛮横地一手扣住了她的头,果断地撕下她脸上的面皮。
“嘶!”她吃痛地呼出声,狠狠地瞪着禤逸呵斥道:“禤逸,你过分!”
禤逸显然对眼下的这张脸很满意,唇角得意地勾起道:“难怪半点你的踪迹都寻不得,我竟忘了老祖宗的那套把戏。”
“成日戴着一张不是自己的脸,你不累吗?慕语,我就让你如此避之不及吗?”禤逸冷冷地说着,手也往她的脸上袭来。
就在禤逸的手离她咫尺之遥时,她快速地拽下了头上的发带,利落地擒住了禤逸的手往身后束住。
禤逸正要说些什么,她又是一脚就往禤逸的肚子上招呼去。难为堂堂七尺男儿竟被一脚踢地趴到了地上,独孤慕语拔腿就跑。
可未等她踏出门半步,门外是将近十个人便围了上来,生生把她逼退回了屋里。禤逸不知何时解开了手,一手拎着她的红发带,一边往她走来。
前有狼后有虎,一股寒意从独孤慕语脚底窜到了头皮。禤逸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我还是小瞧了你,打架斗殴你擅长不过。原想着我这儿有个太师夫人之位给你坐的,你还是不稀罕啊!”
话落之际他已经拔出短剑横在了她的颈上,今日,任她是插翅也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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